季见予痛苦埋下头,声线颤抖,“我非常不高兴。”
亲口承认这个事实,无疑于在季见予身上扒了一层皮。
无论何时,他总记得这个女人曾经狠狠践踏过他的尊严,他挽回过她,做出最大努力,可她还是不要他。
“是,你不高兴就要拉全世界陪葬。我早说过,只有你被绿了而已。”
季见予一怔,黑眼睛空荡荡的浮起一层森然的寒气,小臂就环在她纤细的脖子前,他又爱又恨收紧了一分力量。
不舍得丢手,又想毁掉。
苏冷死气沉沉卧在他怀里,眼角悄然流下一滴泪,“现在你懂了吗,懂我当年是什么感受了吗?尤眉兰和焦显平当初就是这样,你总质疑我,我说过的啊,如果我和前男友友好共处,你最好也不要觉得羞愤。”
身后死气沉沉,让苏冷忍不住转身仰头看了一眼,季见予垂丧着头,头发也乱了,眼角猩红,好狼狈。
她擡手游走过他线条感十足的轮廓,笑嘲:“你说我爸当年是不是就是这样?不对,他那个人没有脾气的,而且,他爱惨尤眉兰……”
下一秒,季见予捧起她的脸,很深地以吻封缄。
风也跟着雪停了,真正春天还会远吗?
苏冷走神恍惚一瞬,几乎要透不上气,指尖拽紧季见予的衬衣抠进肉里,在比心跳还要狂乱的呼吸中,季见予滚烫的话像烛蜡砸下来。
“我懂了。”
两双无比清亮的眼,同时能看进彼此的深渊,季见予僵木的唇轻轻落在她湿漉漉的长睫,苏冷瑟缩一瞬,忽然埋进他肩头嚎啕大哭。
“你神经病……”
季见予很苦涩地抱住她,像哄小孩,任由她闯进他井然有序的冰冷世界胡作非为。
他的破例,也只给她而已。
“IPhO的奖牌你保存得很好,我知道答案了。”
颤抖的肩头停滞下来,苏冷没有擡头,哭得头昏鼻塞,可他的气息无孔不入,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她只觉得仓皇无措。
与他重逢、和他结婚,像一场博弈,她就算再次爱上这个男人也不敢虚张声势。
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足以瓦解她给自己的设防。
季见予很轻地吻她圆润的耳垂,嗓音低沉动听,发自内心的,“我得谢你。”
苏冷沉浸在自己的崩溃与恐惧中,不肯给他任何回应,但很羞耻的贪恋男人像少年的怀抱。
可她不知道,身边的男人也在煎熬,她苦的泪、甜的笑,甚至连哀戚的嘲讽与质疑,让他理智失守。
季见予精准的人生,鲜少有脱轨的失误。
伤害她,让她伤害自己,无疑于才是他失去自我的过程。
找不到人的四十分钟里,季见予被荒诞的恐惧蚕食,目睹她在灯红酒绿里颓靡散发迷人风采,多年前害怕她自残、不自爱、自甘堕落的危机感一朝爆发,他还是无法容忍苏冷受伤了难过了就买醉逃避现实。
可她这些年,受伤了难过了多少回?
开车赶去上岸的路途里,季见予兵荒马乱强迫自己回想起十年前的每一处细节。
除夕前一晚,她被父母抛弃,所以组局去了上岸,才有和阿力的合照。他也不在,游其森才会有机会送她回家,甚至游其森先送她去的,是他家。
目睹亲妈出轨初恋,发现男朋友十四岁就和女大学生玩暧昧,所以才有了在上岸和陌生男孩亲吻的偷拍照。
尤眉兰焦显平焦璐出席安成周年庆,苏冷是在上岸喝醉晕倒的。
季见予觉得自己在犯罪。
即使她和他在一起最快乐的那段时光,苏冷还是喜欢钻去上岸,他不得不承认她天生属于那里,浮华与灯光,她适合做万众瞩目的焦点。
可他不让。
他扼杀她,又无形中把她推进他认为的地狱,再冠冕堂皇中伤她。
这些,失去她时,季见予重新冲刷了骨骼去痛悟,但没有机会说出口,她不给他这个机会,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为一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作反思。
如今过了十年,不会腐朽的是那句哲学名言,是真理。
当年他跑到店里写下便利贴的冲动再次震荡过心头,“和我重新开始。”
苏冷怔怔望着他,明明此刻耳畔空荡荡的,她却像听到了那夜吹过漫山遍野的风雪。
当人有温暖的栖息处时,再恶劣的自然也能成为一种浪漫。
原来,那句话真的不是错觉吗?
苏冷觉得自己又回到十几年间最脆弱彷徨又固执己见的时刻,朦胧中,少年英姿勃发,俊朗的五官如初,她不舍得闭眼,也不敢闭眼,害怕在黑暗里直面自己的内心。
季见予温柔又小心翼翼地吻她,像第一次品尝到心爱女孩的甜蜜与柔软。
最后,苏冷颤抖着合上双眼,搂紧他肩膀,心甘情愿做独属于残冬的一场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