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结婚是吗?”
季见予指腹虚虚拂过她振翅一般的睫毛,苏冷下意识闭眼,那汪清亮就徒然消失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季见予的视野里,每一寸肌肤、每一个五官都格外清晰,微抿的红唇、秀挺的鼻根、雾一样的黑眉,美丽如初。
“你都懂。”他像不吝啬夸奖的大人,无声一笑,但苏冷从他紧贴着的胸廓感受到了。
把被子拢紧一些,他长腿霸道一压,把人整个裹在怀里,畅意舒适长吁口气,“不困吗?”
苏冷挣出一只手,却也只是在他围困出的空间里寻觅,最后落在他侧躺着更劲瘦紧致的腰线,隐隐固执,“最后一个问题。”
“嗯?”季见予已然是鼻息沉沉,嘴皮子都懒得动,慢条斯理从喉咙哼出一声。
“不是你妈,我还是那个你唯一的最好的选择吗?”
已经过了很久了,苏冷刚才似乎也没有听到他回应的那声,她睁眼望着黢黑的天花板,恍惚上面有点点白星,明灿又安静。
喧嚣和繁华真的成了前尘旧梦。
“我是说,和我结婚这件事。”
苏冷眼神和语气都轻轻的,身边再没有回应给她,季见予呼吸均匀,眉头微微压着,显得眉峰更高。也许是不耐烦她半天憋不出“最后一个问题”。
其实他没多少耐心,他这个人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永远遥遥领先,一般人很难跟上他的节奏。
苏冷伸手摸了摸他眉间若隐若现的川字纹,低笑一声,在温暖紧密的相拥里闭上了眼睛。
窗外凛冽的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季见予缓缓掀开眼皮,低眸看到半张安静如画的脸,搭在眉间的指尖已经滑落到嘴角,半只手都露在外面也不嫌冷。
“哪有那么多如果,如果有,不知道我做清晨起飞的猫头鹰有没有用……”
眼睛又酸又涩,体内酒精摇旗呐喊发挥后劲,季见予喃喃自嘲,出神一阵,弯了弯嘴角,嘴唇一偏轻碰了碰那截白嫩清香的手腕,把握着塞回被子,动作小心掀被下了床。
身边空了一块,无孔不入的冷气侵袭而来,苏冷动了动麻到僵的手臂,脚跟着发凉慢慢蜷在一起。
季见予没再回来。
指腹那里似乎还留有弧度扬起那刻不能自已的颤抖。
*
苏冷从京回到淀城,陈弥乔劲为她举办了洗尘宴,一伙人到上岸狂欢到后半夜。尤眉兰中午到访时,苏冷还赖在被子里靠余温茍且。
苏家这栋别墅已经有三四年不住人了,尤眉兰与焦显平结婚后自然搬了出去,当时苏冷在京城,母女俩是打电话商量如何处置房子。
聊不到两句就吵起来,苏冷语气犀利咒骂尤眉兰变卖已故丈夫的财产作嫁妆会遭天谴。尤眉兰一如既往不满苏冷总是自以为是,从没耐心聆听别人把话说完。
气氛僵持下去,但谁也没有一气之下挂电话的意思,苏冷只有十五分钟的通话时间,她还要继续练舞。
事关承载了她和苏南添几年美好时光的房子,苏冷语气平静主动打破僵局。
“无论如何,房子我不同意出租或者售卖,你都已经是焦太太了还缺这点钱吗?”
“我是怕你缺。”中年女人柔和的声线像刀的顿面,划过肌肤,不流血也会留下深痕。
也是有杀伤力的。
苏冷一口烟抽得猛了,一天下来十几个小时不间断的练习让她脸色有种枯萎的苍白,被烟呛到反倒给唇添了几分暴烈的嫣红。
“不劳您老费心,我有手有脚不至于饿死,再不济,还有张脸,实在不行去卖也很抢手吧。”
想象电话那头尤眉兰总有几分哀愁的脸难看到极点,苏冷爽快笑出声,但当尤眉兰什么都没说的半分钟过去后,她的笑又渐渐冷却。
“麻烦你付陈阿姨一笔钱,毕竟她尽心尽力照看这个家这么多年,这都是她应得的。我也是跟着她长大的,她帮你把责任与义务都尽了,也应该你去付这笔钱。”
“这点为人处世的道理不用你教我。”
苏冷不置可否挑了挑眉,又点了一支烟之后打火机也不丢开,拿在手里“吧嗒”、“吧嗒”玩弄不停。
“还没祝你新婚快乐,尤女士。”
那天之后,苏冷没再喊过她一声“妈”。
下来给人开门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苏冷不紧不慢洗了个头,门打开的瞬间,两人眼中都有闪过一丝不可名状的情绪。
四年未见,唯有疏远的沉默。
“你不是昨天才回来,门锁换了?”
尤眉兰字里行间有女主人进不去自家门的困惑与不满,苏冷毫无愧疚之意,笑都懒得,整个人精神不济,门一开就荡到客厅。
白布都没掀开,她随手一翻,灰尘如雨,尤眉兰定在半途,皱眉掩了掩鼻子。
苏冷知道她心肺都有毛病,娇滴滴的,眼尾嘲讽的笑一扬而过,兀自钻到露出一角的沙发里,自由自在拆封一盒新的烟。
看她这一系列动作,尤眉兰眼中震出一丝愕然。
在家里,苏冷只穿了件睡袍,夹烟的时候空荡荡的袖口露出一截骨感十足的小臂,轻轻一个动作就爆出许多纤长清晰的血管。乱躁躁一团还滴水的头发缠在高处歪歪扭扭,苏冷随手把打火机掷出去,不耐烦扯下毛巾扔到一旁,然后徐徐吐出一口白雾,微侧过身,线条感十足的半张脸有种颓萎的写意。
外面是个阴雪天,室内一盏灯都没开,厚积薄发的云层从窗口压进来一样,让苏冷整个人朦朦胧胧,并不是很清晰。
她这个样子,哪怕昨夜在饭店大厅偶遇时是知性、娴静的,饶是见过苏冷所有叛逆面的尤眉兰,也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没戴眼镜、脱去大衣高跟鞋的苏冷。
“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
苏冷头还在隐隐作痛,说话的嗓音提不上气,在屋子已经空了大半,一呼一吸都有回音。
“门锁我让乔劲帮换的,你刚搬出去就换了。”苏冷手举半天,最后直接把烟灰抖在茶几上,屈起腿谈判的架势,“你没有遵守约定呢,把我家都搬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