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弦音懒散道:“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我倒是没什么所谓,反正和顾临钊早就见过了,工作都一块干了一个多月了。”
陈念可本来趴在床上玩手机,闻言突然擡头:“那你什么时候再回去?”
傅弦音说:“进度比当初定的计划还要快一些,应该年节过完再干一周收尾就结束了。”
陈念可说:“还挺快的,感觉你刚回来没多久。”
傅弦音扯扯唇角,没说话。
是啊,感觉她才刚回来没多久。
就好像昨天才在京市的机场见到顾临钊,只一眨眼,她竟然就又要走了。
傅弦音忽然在想,这一次再回美国后,她以后还会回国吗?
或者说,还会回北川,还会去京市,还会再和顾临钊有交集吗?
还会……再见到他吗?
似乎不会了。
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人潮中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高三的时候,陈慧梅的发疯让她的人生道路得以偏离,两条平行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有了一个相交的点。
而傅东远的施压,则让她这条偏移而相交的路线又回到了原本的进程中。
所以,似乎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的话,她和顾临钊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她不会体验到那半年短暂和温暖的时光,不会在这个世界上感受到这样的用心,这样的关照。
不会感受到这样的爱。
也不会被这个世界的光所照耀着。
顾临钊会永远活在属于他的,有光的,前途坦荡明亮的人生路中。
而她,或许会随着陈慧梅变成一个疯子。
也或许,会在一个昏暗的角落就此被吞没。
这么多年,她都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趋光是本能,在傅弦音人生前十余年中,只有一道光坚定不移地照在了她身上。
午夜梦回,又或是在无人的角落中,傅弦音不是有过再拥抱光的冲动的。
但是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
这一套理由,她用来说服自己说服了无数次。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信了。
可见到顾临钊的这个一个多月,她却恍然发现,她在此之前对自己做出的一切心理建设,似乎都失效了。
趋光是本能,只有在离光足够远的时候,这种本能才会被压制。
心动也是一样。
只有足够遥远,无论是时间还是物理的距离都足够遥远时,才能够自欺欺人地压制几分。
可遥远的距离不再遥远了。
天涯变咫尺。
傅弦音觉得,那些她以为早已说服自己的本能,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说服。
从她发现心动无法抵赖的瞬间,她就发现自己原本维持的平衡正在一点点偏移。
她要回去,她会回去,她也应该回去。
离开这里,离开所有的一切,光源有许多,不必像飞蛾扑火般,只找着一束光源就牢牢不放。
可她,似乎真的越来越无法做到这些。
*
程昭昭最后还是答应了林安旭初五一起出去玩。
傅弦音也答应了。
她回国这件事似乎也根本不算秘密,林安旭直接问程昭昭傅弦音会不会跟着一起去,而后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傅弦音回来没带多少东西,正好程昭昭和陈念可也来酒店找她了,三人干脆在不远的商场逛了逛,傅弦音买了个大点的箱子和几身衣服,一起装着带回去了。
临走前,程昭昭和陈念可都邀请傅弦音去她们家过年。
傅弦音笑着婉拒了。
她说:“没事不用,你们过吧,我真不过年的,真的。”
傅弦音是真没打算过年。
毕竟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想法。
直到第二天中午起床后,收到了一条来自顾临钊的未读信息。
微信界面明晃晃地躺着一个小红点,傅弦音深吸一口气点进去,还没点开聊天框就看到顾临钊发的那句:
[起了没?]
傅弦音感觉心被人狠狠地攥了一下。
她回:[刚起。]
几乎是这条消息发出去的瞬间,顾临钊就拨了一个语音通话过来。
手机在手中不断震动,傅弦音伸手在半空中虚虚顿了许久,到底是按下了接听键。
顾临钊说:“收拾收拾下楼吧。”
傅弦音以为自己听错了,说:“什么?”
顾临钊好脾气地重复道:“收拾收拾下楼,我在你楼下。”
他甚至都没给傅弦音拒绝的机会。
傅弦音火速爬起来拾掇了一下自己,才一下楼就看见了在酒店大堂坐着的顾临钊。
男人坐在单人沙发上,长腿屈着,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傅弦音看到他伸出手指,对着自己勾了勾。
她擡脚走过去,还没来得及问出自己的疑问,就听顾临钊道:“吃饭了吗?”
傅弦音:“……没有。”
顾临钊的眉心拧了拧,说:“美国吃早饭犯法?”
傅弦音:“……”
她吸了一口气,说:“我刚刚才起,梦里吃不犯法,我下次试试。”
顾临钊短促地笑了声,问她:“饿不饿?”
傅弦音摇头。
见顾临钊话里有个气口,傅弦音赶紧开口:“你怎么来了?”
顾临钊看着她,似是不理解她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一样,他说:“今天不是除夕吗?”
傅弦音说:“是啊。”
顾临钊说:“除夕不给你过给谁过?”
傅弦音一下子没听清他说的到底是“除夕不跟你过跟谁过”还是“除夕不给你过给谁过”。
可无论是哪一个,都没有丝毫的道理。
她说:“和你家里人一起过啊。”
顾临钊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他眉梢挑了一下,说:“奥,你想去我家过。”
他说着就站起了神,说:“那走吧。”
傅弦音感觉自己要被他搞疯了。
要不是确信自己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傅弦音甚至都在怀疑,她现在是不是还在做梦。
她语气带着荒谬的不可置信:“不是,你什么阅读理解能力,你语文怎么学的啊?”
这话一出她就后悔了。
且不说挤兑顾临钊这个举动合不合理,就她刚才说出来的这句话,也怎么都不应该是要给顾临钊说。
怎么回事。
是刚起床脑子没转过弯来吗?
不然为什么挤兑人的话千千万,她偏偏说了个这个。
顾临钊被这句话问地愣了一下,而后眉眼都笑得舒展了不少。
他声线懒散、轻快。
身形也仿佛和六年前那个少年重合。
傅弦音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都恍惚了一下。
她看见面前的人勾着唇角冲她笑,语气带着调笑和无奈:
“是啊,毕竟我不像你一样,语文能考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