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灯光昏暗,傅弦音坐在角落里,半张小脸都隐没在黑暗里。
她说:“既然这些股份放在我这里不安全,那陈慧梅是成年人,放在她那里会安全许多吧。那让他们两个离婚好了。”
饮料端上来了,傅弦音拿着菠萝汁的杯子轻轻晃。
就在邵杨觉得这位傅小姐会把这杯菠萝汁从他身上兜头浇下的时候,只听这位傅小姐开口了。
“我从小,努力学习,努力维护傅东远和陈慧梅岌岌可危的关系。我爸去外面嫖,去外面花天酒地,我在屋子里好好学习,考到年级第一了还要被我妈骂说我是个废物,所以我爹才在外面找别的女人,也不愿意回家看一眼。”
“但即使是这样,我甚至还会在两边说好话,在傅东远问我陈慧梅是不是发疯的时候我要跟他说,陈慧梅很想他,陈慧梅很爱他,在家里做了他最喜欢的饭菜等着他。在陈慧梅问我傅东远是不是嫖的时候我要跟她说,傅东远只是工作比较忙,所以没办法回家。”
“我从小到大几乎就没感受过爹妈给我的爱,他们指缝里流出的那一点点温情就能让我跪在地上求他们多看看我。”
她语气很平静,但是邵杨还是从她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波动。
傅弦音擡起头,看着邵杨,说:“邵秘书,给一个烂黄瓜和疯婆子当女儿的下场就是这样。”
邵杨不说话了。
准确来说,他不知道说什么。
傅弦音看着他的沉默,忽然笑了:“所以,这样的日子我受了十七年,如今傅东远还要从我身上压缩最后一点利益,你说,我会怎么想。”
玻璃杯磕在桌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傅弦音起身,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想拿把刀把傅东远和陈慧梅都捅死,然后自己再从楼上跳下去。”
“我的人生已经烂成这样了,那不如大家一起死。”酒吧外,傅弦音只觉得神清气爽。
果然,发疯是排解烦恼的最佳方式。她现在算是领略到这点了。
她背着书包往回走,一路上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大脑放松也放松过了,发疯也发疯过了。
傅弦音翻开书本,定了个闹钟继续学习。
早上和顾临钊约了今天晚上打电话,现在天才刚刚暗了下来,傅弦音的心就开始有些雀跃。
写完了物理的习题,又背了会单词,闹钟刚好响起。
她蹭地一下从桌子前弹了起来,而后又慢慢坐回去。头发原本是随便窝了个乱糟糟的丸子头,现在也被她拆开,认认真真地用夹子夹好。
桌边放了杯润喉的温水,原本杯各种习题书本堆得乱糟糟的桌面也被她整理了一遍。
一切都准备好,傅弦音点开和顾临钊的对话框,静静地等待。
没过多久,一则消息弹出:[打电话吗?]
傅弦音拿起手机就要回消息,然而那个好字都已经按完躺在对话框里了,她却忽然按了锁屏键。
不能回这么快,傅弦音对自己说。
搞得好像是她一天到晚就蹲在手机前等他的消息似的。
心里默默数了六十个数,傅弦音才把那个“好”字发了出去。
顾临钊电话倒是瞬间就来了。
傅弦音点了接听,抿了抿唇,说:“听得到吗?”
顾临钊声音很低:“听得到。”
傅弦音问;“你回宿舍了吗?”
顾临钊说:“嗯,刚回,等会再睡。”
傅弦音说:“那再学一会吧。”说完,她怕顾临钊以为她不想打电话,说:“电话就通着。”
顾临钊说:“好。”
明明也没什么,但傅弦音忽然觉得自己的意图好像有些太明显了。
她急忙解释:“我自己一个人住,屋里太静了,跟你打着电话听点动静。”
这一次,顾临钊的嗓音含了笑。
傅弦音继续做题。
电话那头也是静的,偶尔传来几声沙沙写字的声音,和书页翻动的声音。
这就够了。
傅弦音想。
也不用说什么,就陪着她,让她能听着点动静,能觉得她不是自己一个人,他跟她一块儿。
物理写完了,傅弦音开始写化学。
刷题量减少,傅弦音感觉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刚开学的时候。
写了两页题,她合上笔帽,叹了口气,忽然忍不住开口:“顾临钊。”
电话那边传来顾临钊的声音:“嗯?”
傅弦音也不说什么,就是继续叫他的名字:“顾临钊。”
那边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在。”
唇角忍不住翘起,心脏欢快地跳。
“顾临钊。”
“我在。”
“顾临钊。”
“我在。”
……
“顾临钊?”
“我在。”
*
连续几天,晚上晚自习放学回宿舍后,顾临钊都会和她打电话。
其实也不说什么,更多的时候就是电话一通,然后各自学各自的习,到了十一二点再挂电话。
有时候沉默太久,傅弦音会叫一声顾临钊的名字。
他永远会回应她。
从那天酒吧之后,傅弦音就没见过邵杨了。
傅东远应该也发现她不好糊弄,准备再加点码。
这倒是正和傅弦音的心意。
她其实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拿到百分之十的股份。
手里持有百分之十的股的话,就相当于是有点实权在手上了。
她可以有权去召开临时的股东大户,也可以参与一些公司的重大决策。
傅东远应该没以为她这么有心计,所谓张口要百分之十的股,估摸是觉得懂点谈判的技巧,所以上来先狮子大开口喊个大的,至于给多少,傅东远最开始应该觉得不管他给多少,她都会同意。
因此才让邵杨来劝她少给股份多给钱。
但是傅弦音拒绝了。
这让傅东远发现,她这个女儿似乎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一点都不会参与公司的竞争。
有时候,傅弦音也会想。自己是不是胃口太大了,在这个时候让傅东远对她起戒心,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可转念一想,傅东远现在已经把她当做工具人,现在不趁着这个大好的机会在傅东远身上咬下来一口肉,如果以后公司出了什么烂账,傅弦音甚至怀疑傅东远推她出去顶包都不是不可能。
她既要股份,又不想淌脏水。
她就是既要又要。
凭什么不行呢。
她也姓傅,没道理傅东远可以什么都有,她就什么都没有。
她已经在京市找了律师,傅东远送她来京市倒是还方便她为自己做打算。
如果是在北川,傅弦音还要防着自己找的律师会不会被傅东远知晓,傅东远会不会出来掺和一脚。
但在京市,傅东远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她反而能放点心。
除了股份,傅弦音这周的模考成绩也有了些进步。
托福的阅读似乎突破了什么关窍,有几次模考都能摸到25,听力还是卡在20不上不下地徘徊,但林林总总加起来,总分倒是也能过90了。
看着最新出来的模考成绩,秦祎看着傅弦音,道:“说实话,你进步得的确很大。”
在备考这方面,傅弦音是完完全全的偏科选手。
普高出来的英语在托福面前总是有些不够看,特别是听力,傅弦音练到现在都还是达不到秦祎的要求。
但是傅弦音数学好得惊人。
刚来京市时,秦祎就安排傅弦音做了一次模考。
那次的成绩自然是惨不忍睹,托福一共也就80分出头,用秦祎的话说,是什么好学校都申请不到的程度。
但是数学傅弦音却直接考了760,硬生生带着瘸腿的阅读把SAT的分拉到了1300多。
到了第一周结束,傅弦音数学就能考满分了。
而三周下来,托福能考一百左右,SAT也能考将近1500。
语言很难速通,但秦祎不得不承认,傅弦音的进步非常可观。
只不过申请的难度不仅仅是考试,还有时间。
傅弦音来学的时间太晚了。
第二次SAT的考试时间是在明年的2月份,而有些学校在2月之前就已经结束申请了。
这也就意味着傅弦音只能用这一次的成绩去申请。
标化这条路不占优势,秦祎看中傅弦音优异的理科成绩,就准备给她换条赛道。
用竞赛去填她的简历。
总是,傅弦音是几乎不大可能歇了。
秦祎本来还担心这样高压的学习会把傅弦音搞得逆反,没想到这孩子在学习这方面着实有点天赋在。
不光是聪明,还能耐得下性子来学。
这倒是让秦祎省心了。
SAT是周六考,京市没有考点,傅弦音要在周五的晚上飞到港岛。
而顾临钊前天说,周五下午,高三数学统一考试。
周五下午,傅弦音早早回了酒店收拾行李。
估摸着应该是考完试了,傅弦音在群里发了个探头猫猫表情包,又问大家考得怎么样。
这一下子把大家都炸出来了。
陈念可程昭昭林安旭吐苦水吐个不停,说这次的试卷简直难到不是人做的。
程昭昭:[音音你不知道,我感觉我能不能考到70都是个未知数,这也太难了。]
陈念可:[我始终觉得我活着的意义不应该是写这个。]
林安旭:[念可,+1]
他们仨在群里说得热火朝天,顾临钊却一声都没坑。
想来他可能是在学习,傅弦音就也没打扰他。
就去港岛待两天,傅弦音简单收拾了点行李就往机场去。
京市的晚高峰堵车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多,傅弦音怕打车堵路上来不及,就选择去挤地铁。
她拎着箱子背着包,在落脚都困难的地铁上熬过了一站一站。
等到了机场的时候,傅弦音发现自己头发已经乱糟糟还起了静电,短款的羽绒服被挤得掉了一个肩膀,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
傅弦音放下书包,正准备找个地方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兜里的手机忽然想了起来。
本来一路又累又挤心情就不怎么好,电话铃声在傅弦音耳边萦绕不散,搞得她更是火冒三丈。
她以为是邵杨,从兜里掏出手机,看都没看就骂骂咧咧地点开接听。
然而手机那边传来的声音却让她心间一颤。
是顾临钊。
他说:
“傅弦音,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