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怕陈慧梅看见表白墙上面的那些帖子,我的学习状态这段时间也很不对劲,我是真的——”
她肩膀塌了塌,声音带着无力和绝望:
“不知道怎么办了。”
“对不起现在才跟你说这些。”傅弦音扯了扯唇角,勾出一个勉强又难看的笑:“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是真的不知道,也不想让你知道这些。”
许久,傅弦音听到了一声抱歉。
她有些诧异地转过头,问:“你为什么要抱歉?”
这是善良的人的通病吗?
把别人的不幸与苦难归咎于自己身上。
顾临钊说:“我不该逼你,也不该……”
他顿了顿,说:“也不该和你生气。”
傅弦音歪了歪脑袋,看着他。
视线从他短短的发梢,落到突出的眉骨,从精致的眉眼,一点点落到嘴唇,下巴,脖颈,喉结。
她就这样看着他。
好像要将这张脸烙入骨髓底部,刻进记忆深处,仿佛这样,她才能有那么点寄托可以依靠。
他哪里有错,他哪里需要道歉。
他明明、明明已经把全部都做了。
不要在这样了。
傅弦音在心底念道。
不要在对她这样好。
不然要她以后该怎么办呢?
留着这么点可怜的记忆过活吗?
少年似乎真的陷入了某种自责中,傅弦音心底软成一片,她说:“你没有逼我,是我自己想说的。”
“之前不想说,是不想让你知道这样不堪恶劣的事情,现在想说,是因为——”
她叹了口气,和顾临钊彻底坦诚相待:
“是因为如果不找个人说一说,我感觉我真的要疯了。”
“况且。”傅弦音说:“你生气是应该的,如果是我,我要比你生严重一万倍的气。”
深秋的寒风挂得傅弦音眼睛发酸,她无聊地用鞋尖踢着顾临钊的鞋子。
直到顾临钊低笑出声:“闲的你。”
傅弦音轻哼一声。
考试铃声响起,傅弦音这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
远远超出了当时和高姐保证的五分钟了。
她站起身,然而坐太久,双腿一软,差点栽下去。
顾临钊拉住了她的胳膊,说:“我和高姐说过了的。”
哦,半仙又猜到了她担心什么,又又帮她收拾好了烂摊子。
她说:“那你帮我收拾一下书包然后放活动室吧,我去找高姐请个假。”
“请假?”顾临钊捕捉到了关键词:“请晚自习的假么?我陪你。”
傅弦音摇摇头:“不用了,我这几天应该都不来了。”
顾临钊问:“不考试了?”
傅弦音:“高姐如果能给我批假,我就不考了。”
顾临钊没说话。
傅弦音笑着拍拍他肩膀:“怎么了,不是你说的,这只是一次考试而已吗?”
“只是全市一起考的考试而已。”
*
出乎傅弦音的意料,高姐批假批得很痛快。
傅弦音甚至猜是不是因为高姐今天也被她吓到了。
思来想去,傅弦音还是认真地跟高颖道了个歉:“老师对不起,我今天下午情绪有点太不稳定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高颖叹了口气:“不怪你。”
她虽然下午也被傅弦音说出的那句话吓了个不清,但是高颖心里知道,这件事情谁都有错,唯独傅弦音没错。
好好的一个孩子,在这样高压的环境下被逼着活了这么久,还能长成傅弦音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高颖说:“老师也有错,没有及时发现你家里的问题,以后记住,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老师说,不管什么样的事情,明白吗?”
她神色严厉了些:“我是你班主任,有什么事情必须告诉我。”
傅弦音点点头,说:“知道了。”
高颖心里五味杂陈。
傅弦音的妈妈是这个状态,她爸那边想必也不乐观。高颖之前还没觉得傅弦音的家庭会这么遭,只觉得她妈妈的压力或许有些大,但是孩子处在高三,也可以理解。
现在看来,傅弦音家里恐怕连一个能够格做她监护人的成年人都没有。
她问:“老师能不能问问,你请假这几天要去做什么?”
傅弦音也没瞒着,坦白跟她说了:“我想去跟我爸爸谈谈这件事,我现在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高颖再次嘱咐:“好,那有什么事情一定及时告诉老师,好不好?”
傅弦音点点头:“好。”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
“谢谢老师。”
从高颖办公室出来后,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虽然期中考试,但是晚上的晚自习还是要上。
傅弦音回宿舍拿了证件,背了个小包。走出校门的时候,刚好赶上快要上晚自习,大家都在往里走。
傅弦音逆着人流往外走,周围人纷纷侧目,她只当听不见。
走出了学校,傅弦音打车直奔傅东远公司。
她不是路痴,认路还算是比较厉害的那种。但时过境迁,沿途的风景还是让傅弦音有些陌生。
车子在马路边停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灯火通明的市中心,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像极了一只只钢铁巨兽。
现在正处于下班晚高峰,一个个白领打扮的都市精英穿梭在这些钢铁怪物中,从这个入口被吞噬,又从那个出口涌出。
她站在原地看到出神,直到被人不小心碰了一下方才回神。
傅弦音把头发重新梳了一遍,用唇膏润了润干涩漆皮的嘴唇,而后踏进了傅东远的公司。
坦白来说,傅东远公司规模并不小。
这也是陈慧梅一定要她去争的一个原因。
傅弦音其实也说不清陈慧梅到底是为了爱还是为了钱。
又或许是两者都有。
很难想象,傅东远明明已经是个烂黄瓜了,可陈慧梅仍然对他残余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陈慧梅爱傅东远,这是傅弦音很难相信的,却也是傅弦音无法否认的。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楼下的前台没有人,傅弦音凭借着记忆按了电梯上楼。
上一次来傅东远公司,还是她上初中,陈慧梅那时候刚和傅东远结婚没几年,又发现傅东远在外面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一气之下给傅弦音请了一天的假,带着傅弦音直接来傅东远公司捉奸。
那一次,陈慧梅在公司直接抓包了正在出轨的傅东远。
她和傅东远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傅弦音当时很不理解,为什么傅东远明明是过错方,却还能有理有据地和陈慧梅吵个有来有回。
那时候的傅东远生意做的还没有现在那么大,公司里的人还没有现在这么多,可傅弦音依然被那些人的视线看得喘不过气来。
冲突的结局是以陈慧梅率先服软。
傅弦音当时不懂,明明陈慧梅在临澜的时候那么生气,明明已经算是捉奸在床了,她为什么还要先服软。
她问出来了,却遭到了陈慧梅劈头盖脸的斥责。
陈慧梅说:“因为你是个女孩,因为你太废物,你比不过那些人,所以你爸爸才会这样。”
陈慧梅说,都是她的错。
傅弦音那时还会哭,她还记得她在北川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簌簌掉眼泪。
而陈慧梅就在前面走,连看都不看她。
好奇怪,明明那时候哭得那么惨,现在回想起来这段记忆,傅弦音竟然已经不觉得很难过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傅弦音走出了电梯。
傅东远把公司做大做强之后傅弦音就没来过了,她不知道傅东远在哪,只好随便拉了一个人问:“您好,请问傅东远在吗?”
那人擡头,说:“傅总的办公室在十七楼。”
傅弦音道了谢,按电梯又上了十七楼。
她不知道怎么走,就给秘书打了个电话。
很快,秘书就来电梯口接她。
“邵秘书好。”傅弦音冲他礼貌笑笑,说:“我来找傅东远。”
邵杨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傅小姐好,傅总还在忙,您先来休息室等一会吧。”
休息室里备好了点心茶水,傅弦音不饿,就只开了瓶矿泉水喝。
邵杨就是今天下午接走陈慧梅的人。
傅弦音没有问他把陈慧梅送到哪里去了,她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等。
然而等了快两个小时,傅东远都没有出来。
傅弦音问邵杨:“邵秘书,他还在忙吗?”
邵杨有些歉意地笑笑说:“抱歉傅小姐,傅总还在忙。”
“这样啊。”傅弦音点点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邵杨以为她要走,帮她打开了休息室的门,说:“傅小姐,我送您。”
“不用麻烦了。”傅弦音笑了笑,说:“我不走。”
邵杨开门的动作一顿。
下一秒,他听见这个漂亮又年少的傅小姐笑着说:
“邵秘书,麻烦你转告我爸,我能帮他和陈慧梅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