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手中的答题卡还空白一片。
那一刻,傅弦音甚至希望自己可以永远都不要醒来。
可是她也知道,上天从来都不会遂她的愿。
她只能拿起笔,从第一道题开始,一道题一道题地写。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小时,注意控制时间。”
监考老师在讲台上帮大家报时。
傅弦音掌心已经出汗,她看着自己空白了大片的卷子,指尖微微发颤。
恍惚中,她好像听见了陈慧梅的声音。
又是幻觉吧,陈慧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傅弦音甩了甩脑袋,正准备继续做题,一道更加清晰的声音钻进了她耳朵:
“高老师呢?我要找高老师!”
“我要问问她,傅弦音在学校不好好学习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不是幻觉。
可傅弦音宁愿这是幻觉。
陈慧梅还在不管不顾地喊叫:“你们学校就是这样教学生的吗?我要投诉,我要让教育局看看,你们这群老师都在干什么!”
她每喊一句,傅弦音的心就凉一分。
她已经拿不稳笔,也做不下去题。
她甚至双腿都在发软,连冲出教室的力气都没有。
高颖的声音也从外面传来:“这位家长,您冷静些,现在是期中考试期间,你大声喧哗会影响别的学生考试的,来,有什么要说的来我办公室慢慢说。”
“我管他们要不要考试!你不管我女儿的成绩,管这群废物,你当老师就是这么当的吗?!”
当啷——
傅弦音猛然站起,椅子发出一声轻响。
她拿着几乎还是白卷的答题卡走向讲台,咬紧牙关说:“老师,我要交卷。”
说完,她就冲出了教室。
几乎是在冲出教室的瞬间,傅弦音就腿软摔在了地上。
她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声音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楼梯口,陈慧梅仰着下巴,指着高颖质问。
傅弦音上去一把按下了陈慧梅举着的手。
她声音颤抖,胸膛起伏剧烈,话语破碎不成调。
她说:“陈慧梅,你是要我死给你看吗?”
陈慧梅还要说什么,傅弦音忽然爆发了,她留着最后一丝理智,拽着陈慧梅把她往楼上带。
傅弦音的力气不小,陈慧梅身形又瘦,被傅弦音这么拽着几乎是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
傅弦音一直把陈慧梅拽到了无人的顶楼,她指着窗户玻璃,认真地对陈慧梅说:“我是废物,我是垃圾,我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和我一样,你也得死。”
“从这里,咱俩跳下去。”
“傅弦音!”高颖怒目瞪她:“你说什么胡话!”
傅弦音本来以为自己会像陈慧梅一样嘶吼发疯,可是她没有。
或许是她连嘶吼的力气都没了。
她只是很平静地看着高颖,说:“高老师,我没说胡话。”
高颖的心像被揪住了一样。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傅弦音总是看起来不高兴,为什么傅弦音总是压力很大。
她有这样的一个妈妈,这么多年来,高颖甚至不敢想象傅弦音的神经已经被绷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恐怕只是轻轻碰一下,就会断掉。
可她明明是那么优秀,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
高颖往前走了两步,她攥住了傅弦音的手腕,轻声说:“老师在这里,你不要做傻事,有什么事情都告诉老师,好不好?”
她看着傅弦音,女孩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无悲无喜,无哀无怒。
仿佛是一汪死水,哪怕扔颗石子都不会泛起涟漪。
过了不知道多久,傅弦音轻轻点了点头说:“好。”
她松开了拉着陈慧梅的手,陈慧梅双目空洞,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喃喃着些什么。
高颖一直攥着傅弦音的手腕,她另一只手环过傅弦音,轻轻拍着她的背。
眼泪大颗落下,傅弦音擡手擦了。
她问:“老师,我能打一个电话吗?”
*
这个念头很早之前就出现在傅弦音脑海里了。
她一直以为做这个决定要很困难,可如今看起来,其实也很轻易。
陈慧梅疯疯癫癫的,她对陈慧梅完全没有办法。
于是她打了傅东远秘书的电话。
傅东远派人拉走了陈慧梅。
傅弦音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逐渐驶离学校,一点一点地在她视线中消失。
她对高颖说:“老师,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
高颖并不放心她,毕竟她刚才哈拉着陈慧梅说要从楼顶上跳下去。
可是傅弦音很坚持,她说:“老师,我现在不会去死了,就算死的话我也不会死在学校里。”
“你说的什么话。”高颖斥她,语毕又叹了口气。
俩人就这么耗了一阵。
最后是高颖先败下阵来,她问:“一定要自己一个人待会吗?”
傅弦音点点头。
高颖又说:“那去小花园那里好不好,老师先检查一下你身上好不好?”
傅弦音举起手,让高颖检查了她的衣服,确保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尖锐的物品后,高颖无奈道:“去吧,就五分钟,五分钟之后老师去找你。”
傅弦音愣愣地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
她其实也不知道干什么,她其实就只是想在一个地方静止的待一会而已。
于是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直到视线内,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顾临钊。
傅弦音已经无法判断为什么顾临钊会出现在这里了。
她只是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单个音节:“你……”
她想问你怎么在这里,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她只是看见,顾临钊在她面前缓缓蹲下,眼睛和她平视。
然后她听见他说:
“之前在附中和叶阳打球的时候,你说如果是你碰到这样的事,你不希望被别人看见。”
“可是傅弦音。”
他顿了顿,声音很轻,可字字都落在了傅弦音心间:
“我还是觉得,我应该不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