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习惯,在傅弦音的定义里,算是个好习惯吗?
顾临钊不知道。
他不敢笃定,却也不愿去否认。
他只是希望,无论好坏,这个习惯能在不受傅弦音控制的一块空地上,悄悄发芽,悄悄长大。
人是有私心的。
他拢共就这么点私心了。
成真一次,也没什么的吧。
*
连着运动了几天,傅弦音总算从这项酷刑上找到点好处。
那就是她的睡眠,比以往好了些。
傅弦音睡眠很差,是差到三天两头吃褪黑素,吃了这么些年已经快吃出抗药性的程度。
一般人吃两粒就能一头栽到,傅弦音又是失眠起来吃上三粒都只能浅眠几个小时。
睡眠质量还不好。
而这几天运动完,回宿舍洗完澡,晾干头发的同时再完成当日的学习任务,基本上等到头发干了个七八分的时候,傅弦音就能隐隐有点困意。
顺着这点困意躺床上,没几分钟就能阖眼睡着,再睁眼就是天蒙蒙亮了。
虽然不至于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但是下周一二就月考,在这种高压下,能不吃褪黑素睡着,傅弦音已经很满意了。
她起床收拾了一下就去上自习。
课桌上,是程昭昭知道她不吃早饭给她带的小笼包。
傅弦音一口一个,薄薄的外皮里面是滚烫的汤汁,柔嫩的肉馅在嘴里裹着汤汁散开。
她咬着紫米粥的吸管,一次性筷子尖戳着最后一个小笼包。
这周六是小休,上午还要上自习。
昨天晚上,傅弦音和程昭昭说好了今天下午去看看租礼服的地方。
高姐说租礼服班费可以贴500块钱,傅弦音倒是没打算卡着500的线租,碰上好看的她自己贴点钱进去也不是不行。
本来只有傅弦音程昭昭和陈念可三个人去看礼服,结果林安旭说什么也要去凑热闹,还拉着顾临钊也一块来了。
程昭昭想得倒是很好:“那我们可以中午吃完饭去租礼服,下午去图书馆或者咖啡厅自习,晚上有时间的话去吃饭看电影!”
“可以。”陈念可举手:“看完电影我正好回家睡觉,我跟我爸妈说了,明天早自习我请假在家多睡会。”
俩人转头看傅弦音:“音音,你觉得咋样?”
傅弦音点点头:“我可以啊。”
下午她还能让顾临钊在帮她讲几个化学的知识点。
中午放学,程昭昭就已经兴奋起来了。
傅弦音收了基本化学习题册和卷子,想了想,又拿了生物的资料。
吃饭的地是陈念可挑的,是一家新开业的粤菜店,生意很火爆,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
傅弦音看着长队有些怵,她问陈念可:“我们要排这么久吗?”陈念可回:“不用,我上课的时候偷偷用手机预约好了位置。”
“哇塞。”傅弦音压低声音夸赞她:“有先见之明!”
她小小声:“别让顾临钊听见了扣你分。”
陈念可也故作严肃地小声道:“可是他和我们一起吃饭耶,预约是用我的名字预约的,怎么瞒过他。”
傅弦音:“要不把他赶走算了。”
陈念可:“也不是不行哦。”
两人说着笑做一团。
顾临钊背后莫名发凉,他转头看身后的两人,视线相接,又是一阵笑。
“别笑了,”顾临钊有些无奈:“人家问名字呢,进去再笑。”
“哦。”陈念可收了笑容,报了名字手机号。
陈念可是公认的会点菜,每次吃饭基本都是她定菜单。
进座位时,陈念可还专门挑了里面的位置,然后小声在傅弦音耳边嘀咕:“我不坐顾临钊边上,我怕他扣我分。”
说完,两人再次压不住嘴角。
餐厅生意火爆,菜上得倒是还挺快。
一盘一盘菜端上来,顾临钊先用公筷一样给傅弦音夹了一个。
“谢谢班长。”
傅弦音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开始吃。
事到如今,十五班的扣分制度对于傅弦音来说已经不算什么需要提心吊胆的事了。
其一是繁重的学业压力让她根本抽不出时间去干点违反校规校级的事情,她转来到现在,除了刚开始又是翻墙又是逃晚自习以外,这一个半月干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揍吴嘉程了。
傅弦音对自己的变化感到非常的震惊与满意。
看看,看看呐。
她现在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学生了。
学习成绩是年级第一,校规校纪也认真遵守,就连体育活动她都参加了,积极融入班集体的同时还不忘为班集体增光。
而其二就是,十五班的扣分制度其实也没有那么严。
想到这里,傅弦音幽怨地看了一眼顾临钊。
当初要不是他吓唬她,她还能担惊受怕提心吊胆那么久?
这也扣分那也扣分,三两天就得去叫家长。
顾临钊感受到她的眼神,看了眼她碗里的牛肉,说:“香菜都给你挑出来了,还有香菜味?”
傅弦音:……?
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
怎么忽然扯到香菜上面了。
她夹了一块牛肉,真心实意地对顾临钊道:“你语文考不了139,真的是有原因的。”
吃完饭,几人打车去了专门租卖礼服的店铺。
一进门,程昭昭和陈念可就小小地哇了一声。
导购小姐贴心地询问傅弦音的要求,而后选出了几款裙子。
陈念可和程昭昭极有默契地指着同一条裙子道:“这个好看!”
那是条抹胸裙,胸前的薄纱似振翅飞翔的蝴蝶般,流光溢彩的裙摆在灯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傅弦音抿了抿唇,说:“有点,太花了吧。”
导购瞬间get到她的想法,说:“小姐您想要低调一点的?这边有几条裙子您看看合不合适。”
程昭昭和陈念可从来没被这么多好看又高级的裙子包围,两人这看看那看看,觉得每一件都适合傅弦音。
程昭昭感叹:“好像让音音把所有的裙子都试一遍啊。”
陈念可:“感觉在玩真人版奇迹暖暖。”
傅弦音个子高,人又瘦,再搭上那张明媚的脸,什么裙子在她身上都好看。
两人和傅弦音说了一声,朝着礼服深处走去了。
林安旭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顾临钊:“咱俩……是不是有点多余?”
他挠了挠头:“不是,这怎么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啊。”
陈念可和程昭昭挑裙子她俩帮不上什么忙,傅弦音试裙子他俩更帮不上忙。
顾临钊笑了声,晃晃手机,说:“那去打打下手吧。”
等两人买完奶茶回来时,傅弦音已经试了两套裙子了。
“咋样,定下来没?”
林安旭兴冲冲问?
程昭昭撇撇嘴:“哪有这么快,多试几条才能选出来最好看的好吧。”
傅弦音已经换上了校服,等待导购再去拿裙子,她抿了抿唇,看向顾临钊。
后者瞬间意会,走到她身边,低声问:“怎么了?”
傅弦音面色有些难看,她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
似是犹豫了一会,手攥成拳又松开,指甲复又再嵌入掌心。
陈念可还徜徉在礼服的海洋,程昭昭给林安旭看刚才她们挑的裙子。
一时间,更衣室外就只剩他们两个人。
傅弦音内心在打架,顾临钊也不催她,他就静静地站在她身边,是等着她,也是陪着她。
约莫过了几分钟,傅弦音举着手机屏幕放在顾临钊眼皮底下。
屏幕上,是她和陈慧梅的聊天记录。
陈慧梅:[你在哪。]
陈慧梅:[我问了你们老师,你不在宿舍,你又去哪里鬼混了?]
傅弦音:[我在外面,和同学自习。]
陈慧梅:[哪个同学?你们班长吗?让他给我打电话。]
陈慧梅:[下周就要月考了,傅弦音,你有没有为你考虑过,有没有为我考虑过?]
陈慧梅:[让你同学给我打电话,快点。]
是铺面而来的窒息感。
顾临钊不是不知道傅弦音的家庭,也不是完全没和她妈妈接触过。
但上一次,是他主动从傅弦音手里拿过手机帮她解围。
这一次,则是傅弦音第一次主动把自己剖开了,赤裸裸地给他看。
“抱歉。”傅弦音声音很低:“我不知道怎么和昭昭还有念可说这个,你是唯一知道的,我只能……”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她甚至没办法对着顾临钊说出“帮帮我”这三个字。
这是她的家庭,陈慧梅是她的妈妈,所有的麻烦都是她的,理应是她自己来解决一切,和顾临钊无关。
可是她干了什么。
她逃避陈慧梅的怒火,逃避陈慧梅的疯样子,把这一切都推给了原本不该承受这一切的顾临钊。
这不是傅弦音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有多么自私。
却是傅弦音第一次为自己的自私产生了愧疚。
贝齿紧咬着下唇。
傅弦音甚至都不敢擡头与顾临钊对视。
心中煎熬一层盖过一层,傅弦音呼吸都变得微微急促起来。
又来了。
又是这样。
世界变得安静,店面里的音乐声,程昭昭和林安旭的交谈声都仿佛被风吹走了。
似是伸出异世界,宽阔大海上只有她一叶孤舟,平静的大海一眼望不到尽头,没有波,没有浪,没有方向。
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她孤立无援,又与世隔绝。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清而浅的叹息。
傅弦音呼吸一窒。
然而下一秒,手上重量一轻,手机被人拿去,顾临钊清朗的声音似是咒语般将她从异世界抽离。
她如梦初醒,恍然擡头。
少年拿着她的手机,眸光轻柔地落在她身上。
他说:
“阿姨您好,我是顾临钊。”
“是我叫傅弦音出来的,您别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