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说,似乎真的让人觉得宽慰了一些。元提忍不住笑了笑。
而游光也继续说道,“其实你已经做到了。”
“什么?”
“你做到你想做的事了。”他干脆利落地说道,“若不是你出现了,我早就抛下这个人间了。”
他从不否认自己已经毫无信念的事实。他的信念不会再崩塌了,因为他早已经没有信念可言,这千年以来的日子都是混过一日算一日,身在鬼市,心在天外。
可正是因为元提出现了,她一旦选择了一条路,选择了一个人,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都从不后悔,始终坚定自己的选择,他跟在她身后走着她走的路,这才让他也背起了一些责任。
“不然我真要像外人所说的那样,一条路走到黑了。”他对自己的认知倒是清醒得很。
一念得道,一念入魔。从前他的路走得有多正,如今的路便能走得有多歪。
元提难免幻想了一下这人彻底走上邪路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
外面风雨凄凄,她站起身想去关上被雨吹开的窗户,可是游光手上稍稍用力便将她按在了原地,隔空一拉,便紧闭了门窗。大抵还施了什么术,连同那风吹雨打的杂音都被隔绝在外。
“留在这里一天吧。”他替她做了这个决定。
这也是元提心中所想,她点点头,又安心坐了下来。
外面的天地带着些天灾将至的悲凉,他们就躲在这个小房子里,享受这难得的安宁。可明明是在她少年时住着的地方,聊起的却是他年少时的往事。
“我第一个师父是我同族的兄长,他自幼聪敏好学,是我们那一辈的佼佼者,道法高深却为人谦和,从长辈到小辈,没有一个人不夸赞他。我小时候一直以为他会成为成为第三十一代张天师。”
“可是……”她帮他接了一句。
游光一下子就笑了,扭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我要说可是?”
“因为他那那辈子若是没有一句‘可是’,你也不会想要提起他了。”她说得笃定。
而事实也是如此。
游光敛下眼眸,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可是,他离开天师道了。”
就在张宣昰尚且年幼的时候,那个被他叫过一声“师父”的哥哥离开了天师道,脱下那一身道袍,在大门口郑重地行了一个俗世大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不明白对方为何无缘无故的要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家,于是没有告知所有长辈,自己便偷偷跟上了对方。而兄长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跟了过来,却没有拆穿,只是一路沉默地前行,直到停在了苗疆的一座大山里。
“他为了一段不被家族所容的姻缘离开了天师道,永远留在了那个遥远的地方。而或许是因为知道他舍下了什么,他的异族妻子愿意在成婚时为他办一场中原的仪式。”即便已经过去千年之久,回想当日场景,游光仍觉历历在目,“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满目的红,比血还要浓重。婚宴办得盛大,可却将他一生一世都绑在了那里,那仪式明明是喜气洋洋,却又好像是诅咒。”
游光永远记着礼成之时兄长脸上的笑意,在新人入洞房的时候,他便没有再停留下去,孤身回到了天师道。
“就是因为这件事,让你自此没了成婚生子的念头吗?”元提忍不住问道。
可是游光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吧。也或许是因为我那时太偏执,认准了一件事便再也顾不得其他,只觉姻缘妻儿都是身外之物。”
“那现在呢?”
“现在……”他顿了顿,忽然想到了自己前些日子的梦境,“现在我却总是想起兄长在婚宴上的那个笑。”
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去见过那个兄长,也不知道对方那一生是不是过得圆满,可是凡事只要个纯粹的他自己却没有过好自己这一生。
惶然间,是元提忽然抓住了他的手,真挚道,“若是有些羡慕他,那不如学他一样,也来我的家和我一起生活吧。”
游光忍不住笑了,“好。”
接着便想问她,她的家在哪里,可这话还未出口,似乎又惶然明白了什么,她指尖传来的那点暖意似乎也点燃了他的四肢百骸,全身上下的热血都涌向了那颗早已沉寂的心脏,他偏过头看向她,便见她笑着指了指他们所处之处。
“这就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