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兼都被囚禁了一千年了,这时候才说囚禁他是大逆不道?”元提还未从上一件事带来的震惊中缓过来,便又被天宫的做法惊到了。
“还有更好笑的事。”遮莫扯扯嘴角,“若说关系好,华真夫人与白兼并不熟悉,白兼此生只有一个至交好友,那就是泰山老三。”
“那不是正好吗?”元提没明白,“既然白兼与炳灵公的关系本就亲近,何必中间还要夹着个华真夫人。”
“因为……炳灵公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原来这么好。”遮莫神神秘秘地说了这么一句,偏偏还不给她解释。
元提越听越糊涂,可是遮莫已经转了话锋说起这场讨伐,“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平静日子,到底是到头了。”
这句话她听明白了,也不难猜测到。只要天宫对凤林下了手,那必然是一场大劫难,若是他们还有别的目的,恐怕就是第二场“不周山大战”,身为庇佑妖魔的地方,鬼市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才刚刚在这个地方站稳脚跟的元提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平静被打破,可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日迟早会到来。
她终于忍不住再次问起了这件事的“起因”。“孽龙为什么那么恨白兼呢?”
恨是很难的一件事,孽龙对堪称天敌的天师道都全无恨意,却只对一个人抱有如此深刻的感情,其中缘由,一直都无人能窥探一二。
大抵也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了。
“比起天宫为何直到此时才讨伐我,现在外面的人一定更想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这么恨你。”
昏暗的地宫里,孽龙笑着开了口,“其实仔细想来,这些年我也未对你说过过去的事,恐怕就连你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背上这恨意吧。”
凤林是仙境宝地,安宁秀美的环境里几乎找不出一处黯淡无光之地,所以孽龙在占领了这个地方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建了一个照不到太阳的地宫。这里六面环墙,隔绝日光,而此刻回答他的人便是那个被囚禁其中,再也无法展翅的凤凰。
“可我不想知道。”白兼的声音有些嘶哑。
此刻的他正以一个很像跪坐的姿势被几条锁链锁在地宫中央,身上的衣服是人间所制,经过千年的磋磨早已经所剩无几,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赤身裸体,而那身上的血痕更是触目惊心,孽龙想尽办法封印了他所有的本事,这些年他都是被迫以人形被囚禁至此,每次挣扎着想要变回原身便会换来一身的伤,日子一久,连凤凰自愈的能力都丧失了。
而在听到他这个回答之后,就坐在他身边的孽龙不由扭过了头,“你到底是不想知道,还是已经猜出了自己根本不会懂?”
白兼没有回答。
孽龙也不在意,又缓缓开了口,“那不说这事,先让我猜猜,为何千年之前你让遮莫拦住了要来救你的炳灵公呢?”
这件事总算是让白兼变了脸色。
“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吧?”孽龙忍不住笑笑,“虽说那时我刚逃来下界不久,正忙着招揽帮手,但是我比你还要在意遮莫的动向,他来到凤林的事我当然知道。可是你不仅劝走了他,还让他帮你拦住炳灵公,这可真是让人惊讶。你当时为何不走呢?”
“我的事,你用不着知道。”
“话虽如此……”孽龙唇角还是上扬着的,但是其中笑意已经不剩分毫,“白兼啊,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走到今日呢?我的前半辈子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神明,期望着再见到他一面却见不到。而后半辈子不愿去想另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神明,却总是能见到他,一次又一次地被他羞辱被他推向悬崖。我本也可以成为一个神明,你忘了吗,是你把我从神坛拉下来的,就算我不愿意再见到你,这此后余生,也要时时刻刻记着你念着你,你与我,都逃不掉这诅咒了。”
说罢,他再次提起了千年前的那次初见,“你还记得吗,当年你我初见其实是在人间。”
驱傩击鼓吹长笛,瘦鬼染面惟齿白。
驱傩仪式上,“恶鬼”戴着狰狞的面具,而站在他对面的祭师穿着血色的衣袍,手持一把长弓,弓上搭着利箭,箭尖已经对准了面前的人,说得振振有词,“你化作孽龙便已是作恶,借百姓的苦难为自己积攒功德更是天理不容,竟还敢在世人面前展露真身?”
凡尘人间,驱傩迎神的仪式,驱的是真的孽龙,迎来的也是真神。
随着面具掉落的声音,双方都看清了彼此的真容。
刚刚得道不久的孽龙有些局促地捡起自己的面具,而那扮作祭师的凤凰却始终高昂着头,投过来的目光中是神明睥睨尘世时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