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游光脸色一僵,他显然是已经忘了她初来鬼市时自己说过的话,眼下被她这么一提,只觉尴尬。
这让元提越加嚣张,她肆无忌惮地挑衅着对方,“我记了那么久,就等着你履行那个交易呢,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让他无言以对的感觉实在有些奇妙,她甚至有些得意忘形,趁着他不说话的时候,还作势要摸他的脸。
可是那只是虚浮在他脸边的手却很快触碰到那块肌肤,指尖的触感让她吓了一跳,本能地缩回了手,幸好那突然俯下身贴近她掌心的游光没再像刚刚那样抓她的手,放任她往回缩了缩之后,他才又直起身子,云淡风轻地说着,“好了,现在是我给你机会,你自己不中用啊。”
往后退了一步的元提咬牙切齿地跺了跺脚,只恨自己不争气。
游光欣赏了一会儿她懊恼的表情,才伸手拍拍她的头以示安慰,接着说起了她好奇的那件事,这次答得正经,“童子身和童子功是两桩事,世人总将他们混为一谈,其实是以讹传讹。我确实不知道娶妻生子会不会坏了道行,但在我之前的张天师都有妻儿,也未见他们坏了道行,别的道派有诸多禁忌,可也未见道法精进。说到底,修道这事最该遵守的戒律其实是静心而非禁欲,摒弃杂念远比克制人欲要重要得多。”
元提恍然地点点头,再想想那些天师道的小道士们,明明未受戒律约束,可仍是一派道骨仙风,行事也庄重得很。
用游光的话来说,他们在天师道自小便受着严苛的教道,哪怕天师道从不用那些“戒律”来约束他们,可也少有人像寻常人一样肆意生活。
“不过,凡事也有例外。”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脸色也变了变,“离经叛道的并不是没有。”
元提正想问那人是谁,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门外便响起了一个声音。
“游光,店里来了几个客人,十八姨说要你亲自下去招待。”
来找人的是瘦腰郎君,他在柜坊诸多伙计中算是比较正派稳重的一个了,让他上来叫人,也证实了这事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元提来长生柜坊的日子也不短了,却从未遇到过需要游光亲自去招待客人的情况。其实仔细说来,游光甚至都算不上真正的柜坊伙计,就算那客人再尊贵重要,也找不到他的头上来。
除非……
一走到大堂,元提先瞥见的是那三身蓝白相衬的道袍,样式和张宣昰曾穿过的那身白衣有些相似,经过千年之后有了些改变,却还是能让人一眼便认出他们的来历。
元提忽然就明白了来者的身份。
无论是什么样的客人都找不到游光的头上来,除非……是来自天师道的客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加快了脚步走到大堂中央,这下子终于将来者的模样看了个清楚,只见对方是两男一女,为首的年轻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和许多张家人一样容色出众,但除了这一张脸生得出众之外,那通身的气势却与张宣昰、张见月等人相差甚远,非要说的话,不像仙风道骨的道士,反倒更像人间的纨绔子弟。而站在他身后的一对男女年纪稍小一些,其中的少年人一脸疲惫,一面小声嘱咐着同伴什么,一面还要警惕地打量着这个满是妖魔精怪的地方。而他身侧的少女神色更是凛然,打从进门起,那只手便没有离开过剑柄。
这三人穿着道袍便踏进了长生柜坊的大门,想来从一开始便没打算隐藏身份,可无论他们的态度坦然与否,这个举动也着实是惊住了鬼市的客人和伙计们。
游光出现时,便见眼前的场景与其说是在招待客人,不如说是敌我双方的对峙。
可这僵持的氛围在他现身之后便被打破了。
“这位就是……”那为首的男人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模样,直到见到他出现之后才稍稍收敛起表情,上下打量他一眼,欲言又止。
而他身后的少年人悄悄扯了他一把,“小师兄,他就是……”
他们都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反倒是游光先点出了他们的身份,“张遥行,你是第多少代张天师了?”
“第六十三代。”那名为张遥行的年轻人答得爽快,还顺便介绍了一下自己带来的两个少年人,“这是我师弟张和邑,还有我儿媳……啊,好好好,不说不说,是我徒弟赵景。”
元提不难留意到,这人是在那名为赵景的少女拔剑之后才换了说辞的,他瞧着疯疯癫癫的,说话也不知真假。
不过她很快便从游光口中得知,眼前这个张遥行便是那个传说中“很快活”的现任张天师,他今年才三十岁,却有个十五岁的亲生儿子,早早地培养了继承人,自己也因此过上了肆无忌惮的日子。面对元提的震惊时,这位现任张天师甚至还颇感好笑地说着,“有的人十五岁就生了孩子,有的人活到七老八十,直到死还是童子身,我们天师道还真是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