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大胆些。”细想自己的生前死后,魏冉忍不住笑了笑,虽然不知道自己这样劝一个孩童到底是对是错,可对方处境如此,她还是希望自己的话能给他几分走下去的力量,“永远别害怕当一个反叛者,那说不定就是你的转机。”
闻言,对方露出了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可是即便现在还有些想不明白,他的眼眸里却也闪过了几分光亮。
而魏冉也心知自己帮不了对方一世,对着他摆摆手,便打算就此消失,这孩子察觉到她要离开,忙不叠地问了句,“神仙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他到底是将她当做了一个神明。
或许,也是“独属”于他一人的神明。
魏冉忍不住挠挠头,想了半天,还是报上了自己作为一个神明的名号,“和光。”
她并没有反问对方的姓名,也并未将此次相遇放在心上,更不会知道自己何时会与对方再次相见。
“那孩子名叫陈错。”魏将军庙里,华真夫人轻声讲起了之后的故事,“与魏冉相遇之后的某一日,他在割草时偶然得到了一颗明珠,财主要求他交出,他却不肯,争执之间,陈错不小心吞下了明珠,跳进大河变成龙,可这化龙的故事几经流传已经面目全非,后世因此将他传为兴水为害,带来灾祸的存在,称他为孽龙。”
这就是孽龙诞生于世的故事。
元提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无数次听人提起的凤林妖王竟然也曾是人,而且对方与魏冉竟还有着这样一段过去。若是就此细思,一些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也终于有了答案。
就好比晏绪曾经说过的话,她说比起她来,她的夫君才更像是凤林的人,她还会再来的,一定,一定会让她的夫君成为她的同伴。
那时元提并不清楚对方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可是现在一想,这真的是晏绪对魏冉的执着吗?还是说……从始至终都是那凤林主人的意愿?
元提忽然觉得有些可怖。
而不待她再细思下去,炳灵公终于也开了口,他说,“各人有各人的因果,和光真君,当年你又何必为了一己私心改变凡人陈错的命运?”
这语气有些似曾相识。
好似当头一棒,元提猛然擡起头看向他,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他便是当年那个阻拦她为细雨寻一个好归宿的小道士。
真不愧是炳灵公啊,连下凡渡劫托生成道士都能修炼到那般境界,以凡人之躯看破神明。
“你或许会觉得奇怪,为何在前世的梦境中没有看到这段故事,反倒在别人的回忆中看到了。”炳灵公解释道,“因为你离开天宫之后做了太多的错事,而其中最错的便是教唆孽龙,这段过往本就不该存在……”
“我三言两语如何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听闻此言,元提忽然就没有了初见这神明时的惶恐,大胆打断道,“若真是各人各有因果,他走的便是天定的路。若不是,那便是他自己想走的路。我倒是不在意背着这罪名,但是将如今的一切归咎于魏冉,未免也太瞧不起那位凤林妖王了。”
此话一出,对面两个神仙都沉默了下来。
元提也毫不示弱地扬起头,哪怕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也不想在这时候露怯。
万幸,片刻的寂静之后,华真夫人忽然笑了起来,“提提,初见你时,我真以为遮莫与游光疯了,也觉得他们肆意摆弄你的人生是罪大恶极,可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你总是出乎我的意料,他们硬将你留在鬼市或许也是一件好事。这里,很适合你。”
这话听起来不知是褒是贬,但元提却觉得对方起码有一点没有说错,那就是她真的很适合留在鬼市,也决心永远留在这里再不离开,任谁也无法改变。
华真夫人显然也看出了她的心思,到了此刻终究是告诉了她真相,“其实天宫现在还不清楚这里发生的事,是我们二人自己想来见一见你,也算是我们的私心吧。”
炳灵公并未提起的是,他的回忆中之所以会有这段往事,其实是因为魏冉与陈错说话时,他就一旁看到了整件事的经过。但当时他正在下界渡劫,托生成了天师道的普通弟子,并没有身为炳灵公的记忆,也不觉得自己今后会与对方有什么牵扯。直到回到天宫时,偶然听人提起“和光真君”,他才又想起来这段故事。
作为炳灵公,他对曾经那个“和光”无比熟悉,可却并不了解接替了这个名字的“和光”。而再次见到对方时,那个打扮成少年模样的姑娘就站在诛妖大阵之中。毫无畏惧地仰头与他对视。
真是……
“真是个天生的反叛者。”与华真夫人离开鬼市时,炳灵公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那句话。
“哦?”听着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华真夫人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的目光仍注视着那条鬼市长街,“你在说谁?”
目光中有正在街上肆意玩闹的遮莫,也有长街中心的那间长生柜坊。
“和光。”炳灵公如是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