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关,屋内只剩下两人。
元提虽然没什么道行,也能察觉到离开的冯星和徐归道其实就在门外,他们都担心这把古琴的安危,并不敢走开太远。但即便是这样也足够了,
终于只剩下彼此,元提先向身前的男人要了一个答案,“我的前世……真的是魏冉吗?”
而那一向含糊其辞的游光到了此时也终于肯定了她所有的猜测,“是。”
元提心里的那块空洞一下子便被填补上了,只不过用的是羽毛,仿佛一捅就会破,偏还惹得一颗心跟着作痒。
她深吸了几口气,每一个动作都让游光的神情跟着变化,但最终她却在他有些忐忑的目光中问出了一句,“那古琴到底是怎么回事?”
游光已经想过了她可能会询问的一切问题,却唯独没想过她在知晓真相后还关心着眼前这桩事。
但面对他怔愣的神情,元提反而笑了,“你不是要带我看看我的前世吗?不弹这琴怎么看?”
“可是……”
“游光。”元提唤了他一声,然后注视着他的双眼,认真说了一句,“我没有那么脆弱。现在与其说是伤心震惊,不如说是有些莫名。我可是听着魏冉的故事长大的,我没有办法将我和她想在一起,自然也没有别的念头。现在我只想知道这把琴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能用它看到前世,我也想亲眼去看看。毕竟,那可是魏冉啊。”
说来奇怪,她到现在还觉得魏冉是一个活在传说里的人,无论对方以怎样的模样出现,她都会觉得不切实际。可是现在他们却告诉她,她便是魏冉本人。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她恐怕只有作为魏冉活上一次,才会有实感吧。
说着,她再次看向了那装着古琴的木盒子,“我能弹一下吗?”
“不能。”游光拒绝得斩钉截铁。
不过眼下的他确实对她毫无隐瞒了,很快便说起这古琴的来历,“你现在看到的不过是障眼法,其实那琴是晏绪用人皮和筋骨制成的,不仅样子可怖,怨气更是千年未散,落在任何一个有点道行的妖魔手中,都是足以祸世的东西。”
“那当年是谁将它存进柜坊的?我听晏绪说这是她的丈夫存进来的,难不成……”元提仍觉得无法置信,“是我?”
“不,是我。”游光坦诚道,“当年她侥幸逃走,这把琴也落在了魏冉手里,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是魏冉将琴封进了长生柜坊,但其实魏冉把琴给了我,她没有办法面对晏绪造下的孽。我本想将它毁了的,可是无论用了多少办法都无法使这琴上的怨念消失,这就是这把琴的厉害之处。”
张宣昰横行世间几十载,还没有遇到过无法用武力毁灭的怨气,到最后他也不得不认同遮莫说的那句“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古琴邪气冲天,怨灵与那琴音融为一体,若是无法解开他的怨念,哪怕是将这东西扔进火海里,恐怕也烧不毁它。
至于那“解铃人”,并不是指某一个人,而是当年酿下这场惨事的始末。
“恐怕要让这怨灵再弹奏一遍他心心念念的曲子,他才肯让怨气消散。”说到这儿,游光也惊异于自己语气的平静。想当年他第一次听说这事的时候,差点把那琴砍成十万八千块,管它怨气消不消,他要先消自己的怒气。
如今倒也能平静以对了。
但这个故事却勾起了元提的好奇心,她不像他们这么有本事,连那怨气的声音都能听得见,此刻只想知道这惨被剥皮抽筋的人是谁,不会又是自己听过的哪个大人物吧……
而游光果然给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郑岑。”
旁人或许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元提自小跟在周清身边,周清学琴的时候,她便听教琴的先生说过,古时有个乐师名为郑岑,他的乐曲甚至被认为是可以上达天宫的声音。当时周清还曾遗憾地感叹道,若是自己也能听听那些已经失传的曲子便好了。而附和着她的元提又怎会想到今日的一切呢。
“晏绪和郑岑也有交集吗?还是说,他只是因为倒霉才被她选中?”元提不解。
但游光却说,“魏冉遇见晏绪那天,郑岑也在场。”
后世有传言,魏将军的爱妾出身贫苦,年少时便因为绝色容貌被卖入官员家中为妾,妾同物品,可以随意发卖赠予。她被转赠八次之后沦落到了妓院,只因原本侍奉过的男人们都在她离开后死于疾病或意外,她便被安上了克夫之名,无人再敢要她,妓院也只能给她改名换姓希望卖出这个烫手山芋。那一夜,载着这绝色妓子的游船经过都城最繁华的街道,两岸的人群都能看得清衣不蔽体的她,细雨羞愤之下几欲跳湖自尽,可是却有一个策马而过的男人瞥见了这一幕,他踏湖救人惊艳四方,其后更是一掷千金为其赎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宣告天下——细雨从此便是他魏冉的女人。
这一幕都被一个穷困潦倒的乐师目睹,因此作曲《少年行》,自此名声大噪。
“只是郑岑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作出与此媲美的曲子,渐渐抑郁不得志,直到他再次见到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