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听他说他做了和阳宁神君一样的事情时,元提便想劝她一句,如今总算得来机会,“前世若是因为机缘巧合的陪伴和相识才有了那情意,那今生你们既没有相同的相遇,也没有一起经历过前世的那些事,若是前生今世只看做同一人,未免对今世的她太不公平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说对方能不能接受,可是这就是她自己真正的所思所想,她自幼历经苦难,也算是被命运裹挟着前行,但每每站在这一生的分叉路口,她都会大步踏前,从不悔恨。她始终觉得人是要向前看的。
“你说的那个姑娘,想来也在人间生活了许多年了。我不知道她的贫富美丑,但活着并不容易,若是有朝一日她遇到什么苦难,能支撑着她走下去的只有今世的一切,前世的回忆没有半分意义。”哪怕明知他并不想听这些话,她也执着地将心中所思和这残酷的真相讲了出来,神色坚定。
但有勇气归有勇气,说完之后元提还是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以免他真的生气了。
只是想象中动怒的场面却并没有出现。
游光怔怔地听着她说完这些话,反倒不似刚刚提起往事时那般怅惘,连眼底的波澜都像是被她三言两语推了回去。
半晌,眼见着这姑娘都快退到三尺之外了,才开口轻声道,“她确实是个会往前看的人,永远都会不悔恨的活着,无论重来多少次都是一样。”
听了这话,已经跑出很远的元提又小心翼翼地蹭了回来,安慰道,“那这样看来,你也要学着向前看了,一味沉湎于过去怎么成,你们两个一个往前看,一个往后看,目光所及之处都没有彼此,今世的她怎么会想要与你相识?”
说罢,她也觉得这话说到这儿就足够了,再说下去就有些冒犯了,于是又摆摆手,“不过这说到底还是你与她之间的事,还要你自己做决定。”
接着,便将目光投向了那道水幕,准备往温汤那边走去,可是还未走几步便被游光扯了一下。她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有点忐忑地扭过头,看到的却是他弯起的唇角。
他甚少这样笑,像是带着几分欣慰和轻松,“我觉得你说得有些道理。”
元提露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而游光很快又说,“但她们的前生今世实在相似,我有时也会混淆,恍惚间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到底是哪一人。”
“游光。”元提忽然唤了他一声,正视道,“没有人愿为他人替身,男人女人都是如此,哪怕是做自己前世的替身也不成。”
这话掷地有声,甚至让人再次想起她曾经说过的那句“张宣昰是张宣昰,我只认识游光”。
你与张宣昰长得那么像,可你也不是张宣昰啊……这是元提憋在心底没敢说出来的话,毕竟实在是戳人不痛快之处。
不过好在听了这话之后,游光总算是不与她说这些事了,放任她跑进那温汤。
元提自小到大也未泡过温汤,何况是有这种功效的,而且二十四客栈的温汤与别处不同,就好像步入了幻境一般,天地间只剩下眼前的汤池,也只有她一人独享,不用担心旁人在场,
听新桃说,这等幻术十分高明,寻常的神鬼妖魔绝不能破,用她的话来说,“拿妖怪来说,除非是鬼市的遮莫、凤林的孽龙、亦或是………”
她欲言又止的似乎是一个很难缠的人物。
可元提毕竟在人间长大,凡事还是有些顾忌的,她瞧着平静的池面,蹲在旁边试探着伸手拨弄了一下,池面跟着泛起了一丝波澜,看上去与普通的温汤没什么分别。
她这才放下心来。但就在她刚把手放在腰上,还未有所动作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才不过百年过去,竟然多了一个生面孔,你又是什么来头?”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声,惊得元提浑身一凛,倏地转身看去,可这一看,看到的却是一只不知是猫还是狗的小兽,赤身白首,半擡的眼眸中透着凶狠。
但元提不敢放松警惕,反倒更加紧张起来,“你是谁?”
“我是谁?”对方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问法,一时间竟讽刺地笑了几声,“我原未想过这鬼市还有不认得我真身的人,看来我未想错,你真是从人间来的生人。早知如此,何必以此身见你。”
说话间,只见他向前迈了几步,随着步伐,那弓起的身躯慢慢直起,眨眼间便化作一个年轻男子,他穿了身艳丽如血的红衣,可是如此的艳色配上那副相貌却是刚好,那是极美的一双眉眼,说不出的绚丽明媚。
而他变为人身之后,神色间的凶狠便消失了,只剩下几分慵懒,“你不认识我也好,可以现在就回柜坊,帮我告诉这鬼市的掌权人,就说止酒回来了,他不用费心思去凤林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