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西海琉璃塔（3）
这次来到下界，华真夫人并不是孤身一人。但令人意外的是，她的同伴竟是一个熟人。
“阳宁神君？”元提愣愣地看着那个站在二十四客栈门口的男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而阳宁神君的目光也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瞬，接着便转向了华真夫人，“这鬼市的灯会和人间的上元节有何分别，值得逛这么久？”
“无论是人间还是鬼市，花灯都是一样好看的。”华真夫人不过笑笑，接着便告诉元提，自己与阳宁神君这次是被天宫派下来查一件旧事的，查清之前的日子都会暂住在鬼市，她也无需费心来招待她们。
“毕竟我对这地方也算熟悉了。”神女似是忆起了什么，说话时遥遥望向了伫立在长街中央的那座高楼。
他们未说查探的是哪件旧事，元提也不敢多嘴，眼见着这二位已经进了二十四客栈，似乎真的不需要她在身边，她连忙跑出门去寻找遮莫的身影。
天宫都派人下来探查了，他身为鬼市的主人，竟然不闻不问，真不怕再一次被征讨啊！他不怕，她还怕这鬼市被天宫剿灭了，好不容易做上了正经的伙计，在长生柜坊立足，今后她还想要在鬼市当市令呢！
“元提！”
她在人群中飞快地穿梭着时，忽然有个声音喊住了她。
元提应声回身，只见游光正站在一盏明亮的彩灯下，手里还举着把惨白的油纸伞，她连忙逆着人潮挤了过去，没来得及探究他手里的东西，先把现在的形势说了一遍。
她现在打心底里将这鬼市当家，自然担心这里的安危。可听她说完之后，游光却只是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并无担忧。
他和遮莫的态度都如此平淡，元提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他们到底来查什么？你们怎么都不担心啊？”
“因为今天是庆典，庆典就该好好赏灯，别的事今后再说。”他理直气壮地说了一句，说完还拦住了想要去找遮莫的她，“他有分寸，无需担心。”
元提对此深深怀疑。
可游光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悬着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
“为了筹备庆典，你辛苦了这么多日，我也给你个好处。”他把手中的纸伞一偏，挡住两人动作，俯首在她耳畔轻声说着，“鬼市的花灯不好看，我带你去看看人间的如何。”
打从留在这里做工的那天起，元提就从未想过自己还能走出鬼市回到人间，哪怕是回去看上一眼也是梦中才会出现的事，可眼下游光却信誓旦旦地说，可以带她回平阳城看一看。
这个好处远大于她平生听过的任何一个诱惑，让人甚至有些惶恐，战战兢兢地问自己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不过问出口之后她自己先摇摇头，说自己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成，她想回去看看周清和西市的商户们。
代价是什么，游光未提，不过现在正是平阳城宵禁的时候，他说要等到鬼市这边闭市，平阳城开市的时候再出发。元提连连点头应下，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更没有擡头看看花灯的心思，一颗心早都飘到了故乡，连庆典到底是怎么结束的都不知道，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往日里早就有些困倦的姑娘却神采奕奕，紧跟着游光往魏将军庙走。
他们正是要从他曾说过的这个地方离开。
此刻的魏将军庙仍是空空荡荡的，元提一踏进门就想起了昨日的异样，本想开口告诉游光，可后者已经拉起她走到神像前，说了声，“拜吧。”
“怎么拜？”
“平日里怎么拜就怎么拜。”说着，他自己先拜了拜面前的泥塑。
元提不明所以，但敬拜魏将军是她曾经常做的事，如今也虔诚地俯身拜了一拜，而就在她擡首的时候，游光便拽住了她的胳膊，扯着她一起朝着那神像走了过去，眼看着就要撞上也未见停下。元提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正有一缕日光投下，晃得她擡手遮了遮，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商铺林立，叫卖声不断，艳阳之下来往客人不是遮掩身形的妖魔精怪，而是穿着长衫的书生，身着锦衣的富贵公子……就在不远处，周氏酒肆的招牌引得来往人群驻足，大家都想去周老板新开的铺子尝尝美酒。
好一番熟悉热闹的景象。
一向坚强的元提霎时间红了眼眶，这让一旁撑着伞的游光有些惊讶，“你说你在人间无亲无故，无所留恋，我便真以为你只念着你那个朋友。”
“我在平阳城确实没什么亲人和朋友。”元提飞快地抹了抹眼角，“可这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在这里生活太久了。”
人间烟火，实在是太久未见了。她再习惯鬼市的生活，也终归是个凡尘之人，怎会不贪恋人间？
仰头一看，只见那周氏酒肆的二楼，周清正临窗而坐，与几个富商谈着生意，她泰然自若，在这种生意场上游刃有余，正如元提所期待的那样过着最安稳的日子。
不见还好，一瞥见好友的面孔，元提的眼眶又有些酸痛，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夺眶而出，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