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十数年,如梦亦似幻(33)
诡异幽咽的咒灵群犹如在清水中下沉的浓墨,铺天盖地覆盖了整片海岸。
帐幕被撕破,夜空的月光泄露了进来。
夏油杰与特级咒灵各站一侧,两边都到了将要精疲力竭的境地。但很明显,身为咒灵,拥有基本自愈能力的对手能比他撑更长时间。
从简短的对话里,他知道了这是什么咒灵。
——「诅咒之王」两面宿傩。
暂且不去想这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等级的咒灵,夏油杰喘息之余,望了望破损的「帐」,一时之间也知道自己大概是被什么人利用了。
盯上星浆体的势力很多。
他在这个时候带走天内理子,必定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夏油杰攥了攥手掌,撑住摇摇欲坠的自己。
就当他打算强行打气精神,再一次面对两面宿傩的攻击时,身后骤然有铃响传来。
清脆地,恍若穿透梦境,直直地敲在少年心上。
夏油杰忽地露出笑容。
哪怕是在听见是枝千绘那叹息般的一句“太过全力以赴啦,可以不用打得这么凶的,杰。”时,也能平静地回答:“因为我知道你会来。”
少年身姿挺立,稳稳地站在打斗的废墟上,回首时看向是枝千绘,眸中幽紫犹如被大风一吹四散的蒲公英,漂泊凄然。
“被偏爱的可以有恃无恐,对吗?”
是枝千绘没有沉默,也没有否认。
正如她在第一时间就抵达冲绳,在暗中观察着夏油杰的状态那样。她看见了夏油杰的惶惶,于是小心地将脆弱的玻璃呵护起来,扬起明快的笑容,立刻回答道:
——“是的,永远可以。”
就如同得到什么允诺,夏油杰放松了下来。
他看向另一边还没解决的咒灵,犹豫了片刻,却在少女的安抚下慢慢阖上眼睛。
夏油杰的神经紧绷太久了。
久到哪怕是现在睡过去,手也是紧紧拽着是枝千绘的和服袖子,不愿意松手。
…
夏油杰因为长时间神经紧张和高强度战斗昏迷了。
是枝千绘看看怀里的夏油杰,看看旁边的宿傩,再想了想外层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羂索,决定先安顿一下手里的纸片人再去应对反派脑花酱。
至于两面宿傩——
“喂,女人。”
两面宿傩停了手,眉头蹙起,看向是枝千绘的目光格外复杂:“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好的,确认了。
这位也是串线的角色。
千绘放下夏油杰,冷静地站起来。
她先是朝两面宿傩微微弯眸,笑着回答一句:“这里不方便谈话,抱歉咯。”
然后趁他回忆起了什么的愣神时间,眼疾手快,开血坏进行了一波物理催眠。
两个纸片人都趴下了,千绘这才回望一眼外面。
羂索还在外面啊。
半场王炸,是枝千绘多少有点遗憾。
这一把游戏她才乐到一半呢。
+
两面宿傩清醒的时候就闻到了一阵浓烈的酒香,还有一股血腥味。但他睁开眼睛,只看见了对着桌案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类少女。
她的打扮十分有平安时代的特色,周围也大多是古代环境。
宿傩闪了闪神,意识到他在梦里,这是回忆。
他果然见过那个人类。
诅咒的动作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少女这才转过头来看向他。
“你醒了。”
苍青浅色的漂亮眼珠映着烛火跳跃的光,在昏暗的夜里染上恍惚的光彩。
见他醒了,她心情极好地随手抄起瓦制的酒碗递过来,酒液随着动作漾出几滴。
问道:“要尝一口吗?你之前一直说打完之后最好能喝上好的酒,这是妖怪的酒,味道还不错。”
两面宿傩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他们之间应该是打过一场,显而易见,那一场他打输了。
从嘴角漏出的酒水滑落到胸膛上,两面宿傩随手擦去,却发现手上沾了点墨色。
是墨水,溅到了他身上几滴。
手上还拿着作案工具樱发少女显然就是罪魁祸首。
“你在干什么?”但令人意外的是,两面宿傩居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皱着眉问了一句。
少女把毛笔在墨水里随意地搅拌了两下,毛笔笔尖墨汁饱满,在墨盘里划出浅浅的弧度,她回答:“刚刚研究完,记点有趣的事情。”
两面宿傩扫了一眼屋外。
这里是山林间的茅草小屋,除了山精鬼怪和咒灵之外,很少会有人类出现在这里。
更别提外面源源不断的血腥味,应该是刚死不久的。
“你做什么了?”
少女拈着毛笔,指节抵住下唇,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口回答道:“引诱几个村民误会他们镇子的守护山神,然后指引他们诱杀神明,再把真相告诉他们……嗯,滋养出来的只有一级咒灵。”
她叹了口气,在桌案上的纸上划去了什么,“而且很可惜,这次信仰崩塌的效果不高,没有人类因为负面情绪而达到足以拥有术师潜质的效果。”
两面宿傩‘啧’了一声。
哪怕暴虐如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家伙,明明穿着巫女服,却半点没有济世救人的神使作为,反而像个走火入魔的诅咒师。
而且不是喜好杀人的诅咒师。
这家伙,擅长攻心。
是个难得一见的小疯子。
“有人来了。”两面宿傩神色一动,人却懒洋洋地半躺在榻榻米上,只支起半边身体,手肘撑着侧头,懒散地提点一声。
少女一动不动,说:“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我还没写完。”
换其他人,恐怕还没开口两面宿傩就一下将人砍成两半了,面对这个樱色编发的巫女,他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甚至相当纵容地擡起手,凝聚出斩击的‘解’式,杀掉了破门而入的咒术师。
腥红血液溅了一地,两面宿傩恶嫌地皱了皱眉,红瞳狠戾,扫过门外包围茅屋的咒术师们。
“这次有点多啊。”
两面宿傩恣意地扯开笑容,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被诱杀的山神从前是京都供奉的国津神。来了多少咒术师?你能对付得了吧?”少女依旧纹丝不动,问道。
“一群蝼蚁而已。”
两面宿傩嗤笑,腥红瞳孔在路过少女时扼了她一眼,“加起来连一只手都可以对付的垃圾,你也会在意?”
——“怜悯之心也太迟了。”
——“屠戮上百人的镇子的时候,我可没见你留意过什么。”
宿傩踩过地上溅出的血迹,语调像是嘲讽一般,又像是在实话实说。
少女这才瞥了他一眼,说:“我的意思是让你给我留一个,我要做研究用。”
两面宿傩:“啧。”
麻烦的女人。
不过两面宿傩对人类少女,有着追杀他的咒术师难以理解的大度。
冠以诅咒之名的宿傩离开了茅屋,很快,屋外惨叫四起,在空旷的山林间显得尤为凄惨刺耳。
血腥味盖过酒香。
渐渐的,人类的声音消失了。
两面宿傩重新回到屋内,他光着脚,没穿鞋,每一步都带着新鲜的血,在榻榻米上留下数个血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