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荣说话时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我是说我当时不知情,我真的很爱阿玉,我现在都记得我第一次见她的场景。二十年前我去曼拉镇看一个玉石矿,那天到镇里的时候,天就已经快黑了,我只能先住招待所。当时阿玉就住在我隔壁,她是跟一个姓曹的老师一起来的,说是要进山里找一种花,叫鬼兰。
我记得啊,我记得……阿玉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又圆又亮,特别好看,像黑珍珠一样,我这辈子都记得那双眼睛。”
吴建荣说到这里时,语气放得轻缓一些,没有那么明显的紧张与讨好。他瞄了一眼摄像头,然后看向摄像头外的人,继续说:“那天晚上,阿玉给我看了鬼兰的图案,还主动给我留电话,说要是在山里看见了鬼兰,就给她们打电话。我第二天进山,在大山里没看见鬼兰,但是跟几个当地合作商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看见有人手腕上挂了一块挺大的白玉,上面刻了鬼兰的图案。我那时候是真的很喜欢阿玉,她随便跟我说了一句话,我都牢牢记在心里头,吃饭间,就给那个姓曹的老师打了个电话。
“后来他们也过来了,但那个合作商脾气非常不好,我们只说想看一下他的玉,想多聊几句,结果他当场发火,还要打人,是我上去给拦住的。胸口这里……乌青了碗口那么大一块。而且这么一闹,我的生意也没谈成。我倒是不可惜我的生意,我就是可惜阿玉她们,来一趟不容易,却没找着鬼兰。所以我专门挑了最好的白玉料子,仿着鬼兰的图案,做了一个送给阿玉。
“我真情实感,我是真心喜欢阿玉!我真诚地忏悔,我忏悔我做过的所有事情。这么多年了,是我对不住阿玉,我要给她再好好地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
吴建荣说着,两条老泪从通红的眼眶里流了下来,声音发着抖,呜呜咽咽,竟把自己也弄出了几分痴情的样子,像是半年后彻底没了踪影的人不是他,像是阿玉死后见到白玉被吓得逃跑的人也不是他。
“你爸是真能演。”江伊忍不住评价说。
看到这里,吴乔阳的心情也是万分复杂。难怪他妈说了半天只说家里遭殃出了大事,却不讲是出了什么事。这些事情,就连吴乔阳也不知道该怎么总结才能说出口。
他正纠结,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这次不是他妈,是一个陌生号码。x
吴乔阳接起电话,手机开着免提,江伊也听了一清二楚。
听筒那边的人说:“我们是景洪市公安局,你父亲的视频我们已经看到了。现在技术人员正在分析视频发送的地址,相信很快我们应该就能定位到你父亲的位置。”
“确定嫌疑人了吗?”吴乔阳问。
“有,但是现在不太方便告诉家属。你们冷静等待一下吧。今天晚上麻烦熬个夜,如果有需要你们配合的地方,会跟你们再联系。”警察的回答非常冷静克制,说完便挂了电话。
“是田甜。”吴乔阳念到这名字后默默地点点头,他再次点开视频,发现已经到了结尾,最后一个镜头就是他爸低垂着脑袋掉眼泪。
吴乔阳长叹口气道:“她要真想害人性命,不会让我爸长篇大论地说这么多,我觉得田甜就是想给阿玉姐讨个说法。”
“但这个说法代价太大了!”江伊轻声说,“绑架罪,就算没有人员伤亡,一般也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较轻的也得五年以上。”
吴乔阳簇起眉头说:“绑架一般都是勒索财物或者要点什么非法的东西,如果田甜只是想讨一个道歉,在我爸没有受伤的情况下,那是不是能算情节较轻啊?”
吴乔阳这话提醒了江伊,她愣了片刻说:“不!”
“这都不算情节较轻?”吴乔阳一惊。
“不!我的意思是,田甜或许就不算绑架,而是非法拘禁。”江伊拉住吴乔阳的胳膊,“走!我们现在去牛栏山,我大概猜到田甜会带你爸爸去什么地方了。”
刚才的视频里,吴建荣说的要给阿玉风风光光办一场葬礼。想到这儿,吴乔阳说:“你说阿玉姐的墓前?”
“差不多。”江伊说,“你还记得咱们在牛栏村的时候,村口小商店的老板说过,荒废的老村子在山上,田甜应该是带着你爸上了山。”
“晓得了。”吴乔阳点点头,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从巷口飙出去。
景洪市里飘着雨、刮着风。雨像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从车窗上往下滚,风吹得树在左右摇摆。出了市区,风雨更大,前灯一照,简直像顶着车窗往上泼水。
吴乔阳车技很好,车穿梭在大雨里,就像太平洋旗鱼在水中前进。江伊紧张地握着胸前的安全带,紧抿嘴角,生怕自己喘口大气儿,都会导致旁边的人分神。
“你不用这么紧张。”吴乔阳向旁边扫了一眼说。
江伊点点头,但紧抓胸前安全带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
“那要不我减速?”吴乔阳说。
“不用。”江伊沉下口气,松开安全带,手掌搭载了吴乔阳的肩膀。“我相信你。就像你相信我能找到前面的路,我也相信你能带着我到达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