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纳分出去
头晕目眩,如果曾经的毁灭是这样的,那么江匪浅觉得自己尝到了其中的滋味。但是,还不能放弃,他将林砧保护在身后,身上的衣服在狂怒的风暴中支离破碎。他抿着嘴,不出一声。
身后的黑境人东倒西歪,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弄得手足无措。江匪浅终于忍不住了,冲他们大喊:“退后,这不是你们能战胜的。”
这么多年了,江匪浅早就学会了倾听左土人的声音,他们不会像后土人一样用嘴巴发出声音,也不会用肢体动作和眼神和人交流,但是只要你足够信任,离得够近,就会听到他们的声音。
此时,他们中的一部分缠绕在江匪浅身上,作为他撕裂的衣裳的补偿,他们的声音也通过紧贴的皮肤传了过来:“我们可以死今日,但是绝不能退后。”
江匪浅被他们的视死如归感动,想要告诉他们:你们面对的不是神,他们也是被放逐的,满腹牢骚的,他们和你们都是有痛苦的。
但是这样是会激发左土人的斗志,还是将他们更快地送上通往死亡的道路?江匪浅只能闭口不言。
狂风越发猛烈了,摧毁左土的光明雨却尚未到来,造化神的合体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风暴何时到来,大家尚且不知道,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像是悬置在头顶的利剑,叫人惴惴不安,但是任何多余的情绪都只会损耗人的精神,对别的,没有丝毫的帮助。
“他们在等什么?”林砧从江匪浅身后探出脑袋,这不是他第一次被江匪浅保护了,他之所以对江匪浅的保护甘之如饴,是因为他足够信任江匪浅,而后者的保护有对他足够尊重。
说不清的感觉,不是被一个保护你的人否会被认可的,其中一些不过是做无用功罢了,反而会引发人的不满。
林砧始终关注着造化神的动作,见那庞然大物挂在空中,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不由得十分奇怪。他摸摸脑袋,猜测:“总不会是没有光明了吧?就像是点蜡烛的时候却发现没蜡烛了。”他说着,自己被自己逗笑了。
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出来的,恐怕只有他一个;能被自己的话逗笑的,必然只有他一个。
但是江匪浅也笑了,紧随着林砧。虽然空气中充满了震耳欲聋的大风声,但是林砧的声音就像是任何巨响也挡不住似地,就那么执着地钻进江匪浅的耳朵。危险依然摆在眼前,但是江匪浅的心中却轻松了很多,就因为林砧还在旁边说说笑笑。
智者却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他见江匪浅露出笑模样,既困惑又生气:“您在做什么?您不是说有抵抗的办法吗?”
“有啊,”江匪浅和智者离得很近,智者快要贴在江匪浅身上的,幸亏这样,他们才能在如此混乱中听到彼此的声音,“但是我要等一等。”
“等什么?”智者快要崩溃了,他不知道是该佩服江匪浅能沉得住气,还是担心他过分的不着急。
“我在等他们向我们进攻。”
“进攻?”如果智者有指甲,此时恐怕已经钻进江匪浅的手臂了:“为什么要等他们进攻?我们难道不应该先发制人吗?”
“先发制人?”江匪浅冷冷的眼神落在智者身上,这不是在责怪智者,而是江匪浅正处于极度的冷静之中,“他们可不是人,那是造化神,是决心了毁灭这里的造化神,你不能用对付人的方式对付他们。”
智者简直要跺脚了:“如果我们失去先机,控股就再无生还之路了。”最后这句话,智者说的声嘶力竭,用尽了全力。此时,风已经达到了极限,许多左土人在风的鼓吹下,快要飞到天上去了。
江匪浅忽然开始奔跑,将智者甩在身后。左土人震惊,以为江匪浅要临阵脱逃,纷纷来拦住他,但是江匪浅却不理不睬,脚步不停,将挡在前面的左土人撞到一边。
林砧紧跟在后面,不断朝着左土人喊道:“你们的王要救你们了,闪开,让路!”
折叠空间,反复无常。左土叫人头晕目眩的空间此时终于展现出他的威力。林砧很不习惯,只觉得自己眼前分明是绝境,但是江匪浅不知道怎么一个拐弯,身体就倒挂在了前面的路上,紧接着他的身体一个反转,又站在了高坡上。
没等林砧想出来怎么操作,眼前的人就消失了,林砧的腰间忽然被一只手搂住,紧接着是纵身一跳,两个人都站在了高坡之上。
“这!”纵然林砧身经百战,此时也忍不住惊呆了,看江匪浅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给他提个眼神,又发足狂奔,林砧只好跟上去,脑子里却像是塞了浆糊,反复就想——他是怎么做到的?
就走了个神,被什么绊了一下,林砧一个踉跄,很是恼火,虽然万分紧急,但还是分出功夫想一个对他而言从未消失的问题:是不是又睡了一觉,人就变老了,连灵敏程度都降低了?
还好江匪浅没看见,林砧刚想到这个,江匪浅就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忽然停住脚步,转身,道:“走我前面吧。”
“不。”林砧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又不知道往哪里去。”
这个理由似乎说服了江匪浅,就当林砧松了口气的时候,江匪浅就拉住了他的手:“那就并进啊跑吧,省得你丢在后面。”
林砧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表现在脸上,就是比哭还不自然的笑脸。
江匪浅看见他的表情,笑了:“你只是睡了一觉,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二侯,我可不是嫌你慢。”
这么一说倒是让林砧不好意思了,毕竟他的脸皮厚度也是有限的。但是,一只手被别人拉着,未免会感到不安——但是并没有。
林砧在江匪浅身边奔跑,时不时奇怪地看江匪浅一眼:真是个奇怪的人,虽然掌握了自己的一只手,但是并没给自己造成太大的压力。
似乎这个人不太可能走错,不太可能摔倒。
但是这个曾经何其狼狈地在大街上摸爬滚打,就是为了从马蹄下捡回一个背包,又何其狼狈地在灵明的刺激下昏倒。
是过去太久了么?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也对,毕竟睡了很久了。林砧这么想,有种凄凉的感觉。但是拉着自己的手的另一只手掌又是温暖的,温暖到微微出汗,这将林砧硬生生从那些冒着冷气的想法中救了回来。
告诉他:人间在这里,时间并未倒错。
江匪浅不知道林砧心中正进行着如此复杂的事情,但是他似乎也有所感应,于是扭转头,冲林砧笑了笑。
笑容短暂,不马虎,不潦草——即便是短暂,也不潦草。林砧忽然就相信了,世界上最让人还魂的东西,一件是人的体温,另一件是人的笑容。
风暴在狂胡乱嚎,像是发疯的野兽,但是人在思考的时候,时间都会为之静止,空气都为为之安静。现在就很静止,很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着一朵花开放,一滴水从冰尖上滴落。
在这片“安静”中,江匪浅问:“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知道,”林砧愣了下,但还是很快回答,“你要去埋藏执吾剑的地方。我不明白的是,你本来是拒绝这样的,你要用光明战胜光明。”
“我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但是谁知道......”
“谁知道造化神合体了。”林砧说着,哈哈大笑,“是你轻敌了。”
江匪浅并不介意林砧笑他,认同道:“虽然道理是一样的,但是我们不能现在就和造化神硬碰硬,要让他们消耗一些时候。”
“但是执吾剑怎么消耗他们?”
江匪浅摇头,他虽然跑得很快,但是呼吸还是很稳健,人在复杂的空间中来回穿梭,“不是用执吾剑阻挡他们,而是用这里复杂的地形阻挡他们。”
乍一看,这里的地形绝对称不上“复杂”,分明就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大平原,但是在暗藏的丘陵中,有着无数看不见的盘旋曲折的空间,足以让一个不知原委的人迷失。
林砧想问:你怎么知道造化神会随你而来?但是一回头,发现他们正被一团火焰光笼罩着,似乎一团圣火正在他们头顶张牙舞爪。
“他们真跟着我们!”林砧惊叹。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这样?”江匪浅迅速瞄了一眼头顶的造化神,继续卖力跑步。
他的体力显然比林砧更好,此时林砧想说话,已经有点呼吸急促了:“他们流亡者的身份被说明了,自然很生气,但是他们到底也没告诉我们,他们为什么帮助我们。”
“神,是很难做的。”江匪浅语气中带了点惋惜:“又想彰显自己的法力无边,又因为自己的高高在上而带点对蝼蚁的悲悯,现在蝼蚁门奋起反抗,他们又震惊又意外,谁知道会做什么。”
“不是应该,应该直接对左土下手吗?”林砧气息有点接不上。
江匪浅稍微放慢了一点速度:“不,他们必然要先给我们结局,之后在给左土一个结局。是我们让他们的伤疤再次流血,我们首当其冲。”
“那他们会怎么对待我们呢?”林砧的声音忽然变了,又好像没变,既没变高,也没变低。
江匪浅的声音稳健有力:“他们要看我们挣扎到最后一刻,看我们还有什么花招。”
“为什么?”
“我感觉到了。”江匪浅并不解释。
但是林砧却认可了这个答案:“你相信你能体会出来。”
造化神的巨像忽然在空中停住了,炽热的火焰从巨像上散发出来,在空中形成熔岩似的热浪。江匪浅醒悟:“他们要降落了。”说着拉着林砧往山坡上撒腿就跑。
山坡上的空间向着空中伸展,他们很快就相对于大地而言头下脚上。也就在他们倒立过来的时候,山坡被巨大的火球轰然砸中,浓烟和烈火窜了起来,直上云霄——如果这里有天空和云彩的话。
空间像一个海螺弯曲的内壁,挡住了很大一部分灼烧,但是高温还是赶上了躲在里面的两个人,江匪浅浑身是汗,看林砧,却见后者脸色越发苍白了,不像是炎热,倒像是寒冷。
“造化神的光明果然了得,真像是把太阳从空中拽下来了。”林砧打趣。
见他还在说笑,江匪浅就放心了,但还是把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因为这个人心大,就算是死之前大概也是这副模样,恍若无事。
见火球没有击中他们,造化神十分恼火,接二连三的火球不断坠落,将大地烧的焦黑,仿佛焚尸遍野。黑色的土地瞬间变成了红色,地面上黑色的东西冒出白烟,像是生灵在惨淡哀嚎。
江匪浅的面色凝重了。
林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问:“有人?”
“不是人,”江匪浅声音中憋着什么,“但是这片大地被造化神的光明烧毁了,可以说很多年都将是寸草不生。”
“如果我们继续在里面躲着,他们总会把这地方烧毁的。”林砧暗自担心。
“我要出去,”江匪浅显然十分懊悔,“是我没想周全,他们这样闹下去,就算是没人伤亡,这片大地也会被毁掉的。”
林砧摇头:“你说保护他们的人,现在连大地也要管吗?”
江匪浅拉住林砧的手:“这是我的责任,守土就是寸土不让,尽力不让他们破坏分毫。”
林砧点头:“我们出去。”
于是两人顺着“海螺”走出去,江匪浅牵着林砧的手,但后者逐渐在漆黑之中找到了行走的窍门,多少开始能看到一些空间的曲折了。
外面是真实的火海,虽然没有火舌和跳跃的火星,但是那焚烧的感觉却强过左土任何一处着火的地方,如此集中的热量袭击者江匪浅和林砧,二人将灵明缠绕自身,才在身体周围形成一圈自保的保护层。
“造化神,不要扔火球玩了,我们出来了。”林砧朝着上面喊,他也感受到了脚下的温度,这温度还在不断上涨着,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响起,像是一个世界被践踏和毁灭时候的哭声,凄凄惨惨。林砧也心软了,他曾经能理解江匪浅,但是不能理解江匪浅说的守土,但是现在,土地就在脚下,备受折磨,高天的神居高临下,俯瞰一片火海。
动动手,他们就能移山填海,这样的本领他们曾经用在后土上,为人们敬仰和羡慕,但是现在,林砧心中只有莫名的空洞和凄凉,仿佛看到花园中的玫瑰花凋谢了,明晃晃的镜子碎裂了,镜子中的影像四分五裂。
林砧想要飞上去,和造化神的巨像面对面,指着他们,问。但是这里没有风,他只能站在地上,仰望。似乎这个地方活该臣服于造化神的威力,连一个和他们平起平坐的条件也不具备。
但是江匪浅,却在上升!
林砧惊异地看着江匪浅从地面上快速飞起,他脚下的不是风,而是那些缠绕在地面上的黑色的东西,他们被大火烧得孱弱,但此时,怀着报复的情绪,他们颤巍巍地支撑着江匪浅,像是拼劲最后的力气,将希望送到目的地。
灵明能与万物语,于是万物能相携;如果这里和后土并无不同,那么可以和灵明相语的,不正是......
胸腔中一阵暖意浮上来,四肢百骸轻轻松松,像是在泡温泉。脑子里空空,眼中的空间不断变大。世界忽然清晰,隐藏在黑暗中的空间从深水中浮现,万物透明,空间成了线条描摹出来的画面。
带我去,让我和他们相对面。请求你们。
你们就是大地,就是风,谁说这地方寸草不生,后土有的,其实这里并无不同,你们只是蛰伏,不被看见。不如大风的张扬,你们匍匐在地上,恍惚尘埃;不如云雾的飘渺,你们藏在洞xue中,似乎是寄居的生物。
但是呼唤之下,你们何尝听不见?总会应和,总会回答,正如那里的风,那里的雨曾经回答。
升起来了!林砧惊喜地看着超绕着双腿的黑色,这东西携带着他,随着江匪浅飞了起来,向着造化神而去。
“江匪浅,你看我!”林砧冲上方大声喊叫,他变成了一个男孩儿,见到了神奇的东西要和同伴分享。
江匪浅飞起来才想起来林砧似乎并不知道如何飞翔,但听到林砧的喊叫,见到他也盘旋而上,脸上洋溢着喜悦和震惊,江匪浅也哈哈大笑起来,仿佛他们只是朝着风云变幻,惊喜无限的空中飞翔,去乘风流浪,而不是去面对具有灭世之力的造化神。
越往上飞翔就越热,江匪浅额头上逐渐密布汗水,鬓角也湿淋淋的,前胸后背湿透了,衣服粘在身上。
林砧身体不如江匪浅,尚且在下方,已经汗流浃背,脸色也因为汗水而苍白,耳朵嗡嗡作响,仿佛在极深的水下,又像是极高的空中被人抓住脚踝四周投掷。
来。遥远地传来声音,是造化神的声音,伴随着这声音的是下方大地的轰然炸响。江匪浅急忙回头,漆黑的大地上又绽放出一个猩红的大洞,就在方才被炸开的大洞旁边。
再这样下去,整个大地都会斑斑点点,像是身上的脓疮,含泪的眼睛。
江匪浅飞翔地越发快了,托举着他的黑东西却像是用尽了力气,当江匪浅离着造化神的巨像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黑色忽然瓦解,江匪浅像是脱线的风筝,向上飞了一段距离,终于落了下来。
“江匪浅!”林砧大吼一声,迅速改变飞翔的方向,要接住江匪浅,但是终究差了一步,他眼睁睁看着江匪浅和他擦肩而过,就在他身边坠落下去。随他而下的,是巨大的火球,闪烁着刺眼的光泽,这火球追着他,炙烤着他,在火球经过林砧的时候,后者感到瞬间的窒息,似乎太阳被举到了他面前,正对着他的面孔,散发着叫人跪地投降的热量。
窒息,不只是因为火球,更是因为江匪浅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视线忽然模糊,本以为是急剧的高温,却忽然发现是满眼的泪水。
不敢,却仍要看那个方向,眼睛追寻着,像是试图捕捉箭矢的弓箭手。
在林砧紧张的目光中——火球消失了!在暗处的某个地方,一声沉重的闷响爆发出来,像是火球在一个幽深的隧道中爆炸了。
冉冉升起,摇摇晃晃的,是江匪浅,他上身的衣衫彻底破碎了,将就着挂在身上,在猎猎风中,这最后的遮蔽也被江匪浅扔掉了,他赤裸着上身,冲着林砧摆摆手,对造化神喊道:“你们这样上火可不行啊!”
林砧乐了,他很想知道火球去哪里了,但是和江匪浅相隔甚远,不方便问。江匪浅像是有所感应,冲他眨眨眼,喊道:“变换空间,好用啊!”
林砧这才恍然大悟:在江匪浅下落的路径中,有一个扭曲的“海螺”,江匪浅避开了海螺的嘴部,让火球落了进去,自己却在低一点的位置借助黑境的东西,改变了方向。
“妙啊!”林砧为江匪浅鼓鼓掌。
造化神显然也没料到自己的火球会凭空消失,巨大的身体慢慢开始降落,他们从未正眼看过这片土地,但现在,他们却被这里奇怪的地形吸引了,第一次降低下来,试图理解发生了什么。
“不能再让他们扔火球了。”江匪浅对林砧喊,却不动。
林砧明白,他在等待,等造化神降低一些,再飞翔而上。黑境的东西只能支撑他们到一定的高度,只有当造化神低于这个高度的时候,他们才能行动。
于是造化神的降落在他们眼中变得极其缓慢,一点,又一点。
忽然,江匪浅消失了,他钻进了方才的海螺中,又从海螺的另一端冒了出来,而这一端,正好在造化神的背面。
金色的光芒在江匪浅胸前燃起,茫茫的黑气却超绕着他的身体,像是林立的士兵,在他身后为他摇旗呐喊,又像是坚实的土地,支撑着他因为动用川纳而重逾千斤的脚。
光芒像是离弦之箭,朝着造化神激射而去,却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被什么阻拦,生生拐弯。江匪浅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并不气馁,身前光明越发璀璨,中间间杂幽暗的光晕,箭矢如暴雨,连连飞向造化神。
见到这一幕,林砧着实震惊,一时间忘记了该干什么。原本江匪浅的光明只是灵明,而现在,光明和幽暗在他面前此消彼长,波动不绝,那分明是灵明和川纳交相辉映,共同作用。江匪浅是什么时候领会了灵明和川纳合二为一的妙用?又是什么时候掌握了将川纳和灵明共同使用的诀窍。
林砧明白,自从江匪浅获得川纳开始,他就坚定不移地认为这东西和灵明不同,因为每次川纳驱动都会让林砧生不如死,直到这一次左土重逢,他们才双双意识到之前他们所以为的结论的错误性。
但是林砧仍然想不通的是,既然灵明和川纳本是同根生,为什么之前自己一直被川纳折磨?难道只是因为江匪浅不知道怎么善用川纳么?
但是不能怀疑的是,他现在好端端地站在左土的大地上,周身都是黑境的东西,却毫发无损。
这些想法在林砧的头脑中一闪而过,他迅速恢复了状态,将灵明凝聚在全身各处。在左土发动灵明到底还是和在后土不同,站在这里,灵明没法子顺畅流动,更没法投射在他所希望的对象身上。
后土的风云都是灵明的对象,投注在风上,风就能搭载着人运行千里,投注在水上,水就能奔涌不绝,为神师开辟道路。但是这里既没有风,也没有海,只有黑魆魆的鬼魅似的东西,遍布整个世界。在这样的环境中,江匪浅是如何让灵明凝聚成箭的?
一时间,林砧的脑子里乱哄哄的,既为自己不能动用灵明而羞愧,也为江匪浅是如何动用灵明的而感到好奇。
众多的箭矢终于将造化神的严防死守攻破了一个角落,一根箭矢穿破了造化神身边耀眼的明光,扎在了那巨像之上。震耳欲聋的声音震颤了整个左土,那是造化神惊怒交加的声音,不像是生命的哀嚎,而是如同千万的黄钟大吕同时奏乐,是天堑的巨石砸落,相互摩擦,是天穹变成了青铜,塌了下来,落在了生铁的大地上。
林砧耳朵一阵嗡鸣,吱吱啦啦的声音在耳朵里回响,像是闪电钻进了耳朵。一时间的是反倒让他的眼睛更加敏锐,相隔重重热浪的波纹和火海的梦魇,他看到了江匪浅在向他打手势。
背靠黑暗,紧握黑暗,脚踏黑暗,双眼幽深。江匪浅坚定地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用奇妙的眼神看着林砧,他像是扎根在了这片黑黝黝的土地,被黑暗包围。
伸手,黑暗超绕着手指,踏足,黑暗包围着双脚,睁眼,眼睛里面幽深如同黑海。是被黑色浸染了灵魂?还是被黑色渗透了肺腑?
如此暗沉的颜色中,那个人却熠熠发光,成了林砧唯一能看到的东西。相比起来,造化神在天上的异彩流虹反而让人眼睛发疼。
不明白么?林砧似乎懂了什么,但是这感觉如此隐晦而幽微,以至于只有在梦中才能感受到。他触及了什么道理,几乎一伸手就能抓住,但是这个道理又是脆弱而传瞬即逝的,只要他少一不留神就会灰飞烟灭地遁逃。
背靠黑暗,紧握黑暗,脚踏黑暗。在黑暗的土地上,就要尊重黑暗,正如在后土之上就要尊重光明。那些光明能给你的,黑暗也可以。
如果林砧现在敢说灵明是什么,那灵明必然不是光明,明在于后土,而灵在于自己,不灵而无处见明暗;纵然不明不暗,不阴不晴,那份灵通也是恒在的。
原来这就是神山的用意......不阴不晴,不见日月.......
原来神师的家从来不是后土的样子,而是后土之上最像左土的地方。
这些想法都像是风中的飞絮,在林砧心中凌乱着,但是他的动作可就坚定多了,不等自己完全明白,他就已经开始行动了。
他从江匪浅那里学来的站姿真的给了他力量,不管脚下是虚空还是黑气,林砧都感觉现在身后有什么在支撑着他,帮助着他。那是无言的存在,但是就在身后,不离不弃。
灵明艰难地流动着,终究冲破了阻塞,搭上了对面的什么。那不是林砧所熟悉的任何,但却也充满力量,甚至更自由,更有力。
瞬息之间,箭矢从林砧这边也射了出去,正中造化神。再两厢箭矢的夹击之下,造化神多处中箭,吼声越发狂躁。
见林砧也能操纵箭矢,江匪浅很是高兴,见造化神已经被激怒,连忙朝林砧招招手,林砧会意,飞到江匪浅身边,堪堪躲开一个从天而降的火球。
“我们快到左土的核心了,执吾剑就在那里。我利用地形和他们周旋,你借执吾剑的剑气和他们对抗。”
换一个人,接受如此含糊的指令,必然要再问上几句,林砧自己就是将领,自然有所领悟,不必多问,随着江匪浅向执吾剑埋藏之处飞去。
造化神紧追他们的脚步,总是他们飞得再快,造化神跟随他们也不费力。
这样尾随了一段距离,像是看出了他们并没有其他打算,造化神终于动手了,天空猛然变亮,不是太阳升起,而是一张金光灿灿的罗网在空中织就,笼罩四野。
江匪浅瞳孔一缩:”不好!“
林砧也意识到,江匪浅的计划这就要宣告失败:他本来打算利用空间的优势躲避造化神的火球,并伺机反攻,让造化神分身,好让林砧得手,但是现在,天罗地网已经遍布,纵然江匪浅再空间中腾挪躲闪,只要他一出来,不免还是要遭受落网的围捕,无处遁形。
“我们一起去找执吾剑吧。”林砧喊道。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江匪浅恨恨地道。
罗网一旦形成,就开始降落,他们没飞多远,罗网就已经距离他们头顶只有几丈的距离了。
“进来。”江匪浅一扯林砧,两人落进了一个空洞中,这个空洞看上去就是一个山包的顶端,却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
空洞中更加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闻起来有一股湿润的味道。
“这里有水?”林砧睁眼瞎,盲目猜测。
“不是,但是从这里可以到达执吾剑所在的地方。”
“这里能通往地心?”纵然林砧知道自己的问题实在多余,但是一想到即将深入大地的深处,他还是激动不已。
江匪浅却不显得激动,凝重地道:“据说后土的地心是永恒的火焰,能把人瞬间分为灰烬,左土的地心却不然,这里是永远的寒冷,就像是云机山君的书房,万年都是大风和凝霜的石头。”
“你还能找到执吾剑么?这么黑,又这么深?”林砧问。
“一定要找见。”
“但是执吾剑移位左土就会动摇,这是你说的。”
江匪浅停住了脚步:“有什么两全之策?”
林砧不说话,他知道江匪浅不是在问他。果然,江匪浅自顾自叹息:“当然没有,但是执吾剑必须被带走。”说着,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剑。
按理说,江匪浅赤裸着上身,腰间的剑应当很容易被看见,但是纵然是林砧,也从未注意过这把剑。
“这是什么?”
江匪浅抚摸着剑身:“这是石胆,滋兰我送给伊泄心和陆羽他们防身了,他们最近穿梭于左右土之间,需要格外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