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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太张狂(2 / 2)

真是执迷不悟啊!这一次,他们能说出什么新的东西吗?

终于不做梦了,那些似乎已经重复了几千年的恼人的梦境终于不再复现了。林砧轻松了下来。他醒了,完全清醒了。

什么时候清醒的?弥历渡灵明的时候他还在混沌中,被一如既往的噩梦缠绕着,似乎是在苦海中挣扎,没法解脱。但大约在弥历隐化的时候,他就清醒了过来。

大梦初醒,林砧浑身都是燥热,这场梦耗尽了他的力气,醒来反而十分疲倦,一动也不想动。他看到了伊泄心,看到了陆羽,最让他惊讶的是,他还看到一个少年人。

少年人好年少,而且是纯粹的年少,没有一点的伪装,没有被灵明压制或者催发的痕迹。这个孩子是谁?林砧好奇极了,特别是当他看到这个少年在伊泄心和陆羽身边打转的时候,这种好奇就达到了顶点。

然后他听见重明叫伊泄心“大人”,叫陆羽“大巫师”,他简直哭笑不得,心中想的是:好歹是亲近的人,居然还这么叫,不愧是呆头鹅伊泄心和心大的陆羽,好歹也学学人家耕烟君和云机君,你看江匪浅叫他们什么?叫君父,叫师父。

江匪浅。

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一个人,想起他的方式却那么荒诞,就像是不经意的一瞥,看到了零星散碎的星光。

江匪浅在哪里?在做什么?这些年——这已经过了多少年了?

林砧忽然觉得自己想是个刚出生的孩子,这种感觉他不陌生,当他被上一次被弥历从沉睡中唤醒的时候也是这个感觉,恍如隔世。

林砧忽然紧张起来,彻底的紧张,仿佛全身的毛发都树立起来,冷汗直冒,嗓子发干,眼前昏花——他不只是紧张,而且是害怕,冰冷的害怕。他怕江匪浅不在了,正如上一次他醒来,他所认识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世界空荡荡,只有他一个。

这一瞬间,林砧慌张透了,他甚至不想想,既然他能见到伊泄心和陆羽,就说明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但是现在的林砧将基本的判断力都丢失了,剩下来支配他的只有一种感觉,慌张的,冰冷的感觉。这种感觉熟悉,却不能让他感到安慰,这是可怕的熟悉,是任何一个人此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的熟悉,别管感觉过后会发生什么。

伊泄心和陆羽走远了,他追不上。他是一棵树,半死树,他生根,散漫开枝叶,遮天蔽日,被人膜拜,但是却没有足够的精力去追逐,就像任何一个健康的人能够做到的那样。

忽然之间,林砧就觉得大树不那么好了,在这之前他可一直是很满意自己成为一棵树的——现在,他只想追上去,他觉得自己一辈子就欠一个“追”,不是追着自己的任务满世界跑,而是追着自己想要见到的人,想要完成的事情。

想想往事,林砧逐渐放松下来:弥历的安排他已经完成了,左右土分开,后土太平,天下大概没什么大事了。也正因为如此,林砧才第一次用安静的心问自己:你想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答案轻而易举就浮现了:他想要追上去问个明白,找到自己为数不多的还在意的人。

头痛,突如其来的。林砧绷紧了神经,等待这阵痛苦过去。弥历的灵明流经重明的身体进入林砧的体内,重明的经络虽然已经化解了灵明很大一部分的强力,但是对于大树的经络来说还是十分猛烈,林砧需要慢慢适应。

好在他前半生做的最多的就是不断去适应痛苦,因为不一会儿,林砧就已经和没事人一样了,他舒展了一下枝条,去观察忙忙碌碌的工垂人:这就是他拼命救下来的人啊,他们在干什么?看上去好忙碌。

林砧的脑子似乎是一个沙漏,将很多别人十分在意的问题过滤掉了,比如:是谁将他唤醒的?陆羽和伊泄心为什么在这里?

但你如果用这些问题去烦扰林砧,得到的答案顶多是:我们都要在已经发生的事情上继续做事情,不是吗?

如果你继续问:既然你有如此多的向往,你将要做什么呢?

那么你得到的回答绝对会是:既然我们一定要在发生的事情上继续做事情,那么就等着看会发生什么能让我做事情的事情喽。

于是林砧就这么等待着,直到他看到千琪从西方的“海岸”回来,带着伊泄心和陆羽再次向西去。他们去做什么?为什么执着于西方?是不是因为江匪浅在那里?这是一个毫无根据的推测,但是林砧此时只想找到江匪浅,于是发生着的任何事情都成为一种蛛丝马迹了。

不能再等了,现在就是机会!他要随他们去,但却不能现在这样庞大的躯体去,他要缩小,变得像是一张纸似的,被他们带走。

这就是为什么神树倒塌,堂堂戴胜用神圣的身躯换来的神树,甘愿化为一根树枝。

而现在,这根树枝正在重明的手中绽放出涟漪和光晕,仿佛忽然间有了旺盛的生命。

重明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一连声地向伊泄心和陆羽求助:“大人,大巫师,你们快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林砧心里嘲笑重明:真是个没见过市面的傻小子,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叫得像是杀猪似的。

更让林砧无语的是,伊泄心很重视大吵大叫的重明,竟然还严肃地告诫他:“现在我们正在左土之下,情势瞬息万变,抓好树枝,林砧会保护你,再者,你也要保护好他。”

这话倒是让林砧着实感动了一下,但是一看重明战战兢兢的样子,林砧又将“感动”吞回了肚子里,想:真是敢想,让这毛头小子保护我,再等个几百年吧!

林砧的躁动并非空xue来风,虽然他满心牢骚,但身体却十分难受——如果这根硕果仅存的树枝也能算是“身体”的话。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袭击了他,这一次的熟悉感也没让他有多惊喜,这也是一种叫人难受的熟悉感,几乎像是卡着人的脖子,将人的整个身子拎起来离开地面。

如果换一个人,当然是恨不得这种痛苦早点结束,哪有心思仔细思索,但是林砧反而在痛苦中仔细回忆,甚至用意念将痛苦放大,以至于这痛苦分毫毕现,从而让他有所感受。

他忽然想起来了:这是江匪浅动用川纳之力时候他的感觉,那份煎熬很难用语言表述,非要人的身体自己体会一番才能明了。

他想起了滋兰和石胆,当时江匪浅将这两把剑交给他让他防备川纳之力,但是从他变成神树到保护工垂人,等这些零零总总的事情完毕之后,这两把剑早就不知去向了。这未免让林砧有些伤心,他不是恋旧的人,用剑的时候也很有限,但是滋兰毕竟是弥历送给他的,并亲自在剑上为林砧刻上了“滋兰”两个字,而石胆剑则更算是江匪浅委托他保管的。

这种困惑到底不如身上的痛苦来得强烈,不一会儿,林砧就只专注于品味身上的痛苦了。他后悔了:明知道左土有和他的灵明相互冲突的东西,还偏偏要来这里——

不对!林砧猛然明白了什么:让他痛苦地不是左土,他在保护工垂人的时候和黑境的力量抗争了那么久才落败,怎么会一来到左土的境地就溃不成军呢?不是的,让他痛苦的是江匪浅的力量,也只会是江匪浅的川纳之力。这只能说明:要么就是江匪浅本人在附近,要么就是他将力量残留在这附近。如果事实是第二种的话,那么这里很可能有江匪浅镇压的什么东西——这很好理解,只有镇压才会有力量的残留。

于是在伊泄心和陆羽都没明白之前,林砧就猜测出了这个地方的奥妙,一路上,他已经听到了太多关于江匪浅的事情:这就是左土的心脏,就是执吾剑残片的所在。千琪或许只能确定一个大致范围,但是林砧却能准确定位残片的位置——当然,是用痛苦地程度来推测的。

怎么才能让剩下几个呆瓜领会自己的意思?为这个事情,林砧可是发愁坏了,他不想逃走,不想让痛苦赶快消失,似乎这些沉睡的时间让他彻底忘却了痛苦应该带来的反应。现在的他只知道完成自己的心愿,即便这个心愿的完成要以身体的痛苦为代价。

没想到,居然是这个愣小子最先反应过来了。

重明看着手中震荡不休的树枝,忽然问:“大人,大巫师,你们说,峙桑君是不是在说话?”

这是个石破天惊的猜想,陆羽和伊泄心一时间都不知如何回答。

“人家总说,小娃娃看到的世界和你们是不一样的。我觉得这小子说的对,林砧活了,虽然没有完全苏醒,现在看树枝这样子,十有八九是林砧在说话。”

伊泄心盯着树枝看了半天,问:“你觉得树枝在说什么?”

这下可把重明问住了,他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不好意思地道:“具体是什么,我可不知道。”

伊泄心没有嘲笑他,反而对他的猜测十分重视。他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道:“林砧是不是想让我们停在这里?”

“这里就是执吾剑残片的所在,我们本就该停下来的。”千琪身体摆动了一下,如果他有脑袋的话,现在肯定是在环顾四周。他说:“只可惜,我没法确定残片到底在什么位置,只能说清楚大概方向。”

这时候,四面八方冷气的压迫更加严重,纵然有千琪的保护和伊泄心星露的加持,伊泄心和陆羽也冷得要命,只有把握着神树枝的重明看上去尚且泰然自若。伊泄心牙齿打颤,道:“我们只是看看这里,又做不了什么,不用找残片的具体位置。现在太冷了,简直受不了,我说,咱们就看一眼,就回转吧。”

别啊!林砧身上的痛苦比伊泄心感受到的寒冷难受多了,但是他却丝毫不想回去:只有找到江匪浅的力量所在,他才有机会见到江匪浅。

就在这时候,一声遥遥传来的冷冰冰的话语让林砧浑身上下凝结成了一块寒冰。这个声音慢条斯理,但是十分冷酷,他说:“胆大妄为,居然找到这里。后土的子民啊,你们太张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