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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垂死守城(1 / 2)

工垂死守城

神女的神道到底不同。江匪浅一路走,一路观察:这里更加安静,但不是苍古的安静,而是静谧美好的安静,仿佛星辰闪烁,冷月自斟自饮,天地瞩目,没有一个敢说话的那种安静。走在这条神道中有种享受,不像是走向毁灭,反而是走向往生。

江匪浅在这条路上得到了巨大的慰藉,但这种慰藉仅仅是心灵上的,而不是精神上的。江匪浅发现,悲伤越久,他的心灵和精神就分离的越远,心灵中盛满了沉甸甸的铁水似的东西,拉着人的心脏往下走,直到走到万劫不复,但是精神却并不柔软顺服,反而越发坚韧不屈,好像被大雪压住的青松,反而生出了伺机反弹的意思。

他不知道的是,这正是川纳的力量,川纳类似于灵明,却不同于灵明:灵明出于心灵,心灵坚强而灵明喷薄而出,万夫莫开;川纳则不出于心灵,无论心灵如何孱弱,只要执念不灭,精神就紧绷如同弓弦,随时准备射出一支箭。

这样看来,似乎川纳更胜一筹,但如果玉孤台听了这番理论,必然会如此论述:川纳虽看似与心灵无碍,受到的干扰更少,但终究不出于本人,若非被人赐予,则是强行夺得,非己之物,终不长久,且人不能自立。

神道终究走完了,这条神道的出口并不隐晦,而是一个明确的光圈,白晃晃的光线放射到神道里面很远的地方,江匪浅老远就看得见。

外面是陌生,完全的陌生。

江匪浅愣了愣:神女说这条神道能够通向西方的山脉,但是却没说出口到底在哪里,而江匪浅自恃对西方了解很深,因此也没问。但是现在,他茫然了:面前是绿油油,暗幽幽的树林,林中几乎不可视物,巨大的蛛网占据了树冠,似乎将整个空间封闭起来,闷热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树林,叫人窒息,江匪浅只在树林中站了一刻,就觉得呼吸不顺畅,想要逃跑。

没有路。

江匪浅私下搜索,却不见道路,前后左右都是颓废但茂盛的树木和灌木,大叶子的植物将蒲扇似的叶子伸出来,像是什么怪物的舌头,江匪浅的胳膊触碰到这些叶子,触感滑溜溜的,他觉得恶心。

抽身想要避开,却撞上了另一团叶子,于是江匪浅作罢了,努力麻痹自己,装作什么也感觉不到。这时候,纵然他身体里有着左土的力量,他也无计可施,他总不能因为找不见路就把这片林子毁了吧?毁了林子,他自己岂不是也要埋在林子中了?

情况并不凶险,甚至没有叫人悚然的声音,但江匪浅这时候反而踟蹰了——怎么办?

前思后想,江匪浅还是决定先往前走,他拔出一把剑,砍开前面挡路的植物,费劲地前进,但是这样的行进实在太慢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了一小段距离。江匪浅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十分懊丧。

正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了树叶细细簌簌的声音,他本来以为这是他自己砍树发出的声音,但随即,他意识自己的动作早就静止了,那么现在的声音是——

头顶传来破空的声音,江匪浅就地一滚,滚出一段距离,在他适才站立的地方,戳着几根锋芒,这些东西尖锐得厉害,见血封喉的样子,如果落在身上,必死无疑,江匪浅眼中寒芒闪烁,看向这些暗器的来向。

还没等他转头,几双脚就出现在他的面前,顺着脚望上看,是一群穿着黄绿色衣服的人,他们的衣服简单,不能完全蔽体,脖颈和胸膛的一部分裸露出来,下半身的遮蔽像是围上去的,随意极了,但是仔细看,这些衣服虽然简单而随意,但却十分坚固,虽然是松松垮垮裹在身上,却似乎怎么也掉不下来的样子,他们的手上带着护腕,护腕是皮制的,看起来同样极其坚韧。总而言之,从装束上讲,他们绝对是经常出没于林中的猎人。

再看他们的武器,江匪浅敢说从没见过比他们的武器更称得上武器的武器,东方很多人的武器根据需要进行了改良,其中很多一部分变成了礼器的形状,虽然保留着战斗的作用,但是功效大不如前。西方的很多部族,他们虽然没有礼器一说,但是为了取得整齐的效果,武器也进行了改良,显得庄重而统一,但是面前这群人却不是如此,他们手中拿着的大多是形式各异的大弓,有长有短,腰间配着叫人眼花缭乱的大刀大剑,每一把武器都以取得最大的杀伤效果为第一要务,同时还要配合武器主人的使用偏好,个人色彩浓重。

江匪浅慢慢站起来,好几把利刃始终不离开他的左右,一个人示意江匪浅举起双手,后者照办,身上携带的武器立刻被收走了。江匪浅眼看着他们做着一切,并不反抗,末了才问:“你们为什么不走?”

围着他的人愣住了,好一番耳语,接着将江匪浅捆起来,带走了,中间没和江匪浅说一句话。江匪浅并不着急,任由这些人摆布,直到他被带出了密林,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看到了悬挂在巨树间富丽堂皇的房屋,亲身进入了屋中并见到了高踞在椅子上的人,他才说:“多谢你们带我出来。”

这里是工垂的大殿。

说到西方的部族,大家最先想到的是侍拿和慕德,这两个部族已经完全脱离了陵安旧有的文化,开创了属于自己的文化,想出了声势浩大的神道祭祀,还有数不清的繁琐的节日庆典。

有些人认为侍拿和慕德日益繁杂的礼仪程序是在向东方人的繁文缛节靠拢。但是出于某种不可抗的因素,西方的发展就是这样,大家虽然并不完全满意,但是却也没有谁打定了主意将其推翻,反而是嘴上抱怨着,自己欢欢喜喜第融入进去,该过的节日一个也没少。

相比之下,工垂作为一个部族,与其说是低调,不如说是低靡。曾经陵安西迁的时候,东方的人就评价说:西方的森林让身为首生儿女的陵安人变野了,同时也变得不聪慧了。同样的评价被送给了工垂——当然,这些评论的发出者也是为数不多的关注到工垂的存在的人。

实事求是地将,这一评价比较中肯,工垂确实在大森林中放荡了心性,但是绝大部分的原因在于这里的树林。正如江匪浅所见的,这里的树林幽深稠密,清爽的空气进不来,树林中弥漫着自己特有的木叶的味道,因此很容易让人产生迷狂。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工垂的人在树林中变得冲动,他们会在夏天的晚上在林中的空地点燃篝火,炙烤树上落下来的果实,这些果实的浓浆变成篝火的养料,让火越烧越旺。

他们逐渐脱去了陵安人还保持着的骄矜,雅行等规矩一概不顾忌了,连春秋的祭祀都免除了,在偌大的树林中,他们飞跃树冠,在蜘蛛网上弹跳,尽情地做一切想到的事情。

如果不是他们飞扬的性格,江匪浅其实可以更早一些见到工垂王——工垂王随心所欲又懒惰,他本来应当参与侍拿的祭神大会,和侍拿的王一同坐在雪白的王座上。

现在,江匪浅见到了工垂王,一时间却无法概括这个人。工垂距离陵安的中心血统最远,因此这些人和侍拿与慕德人生得并不相似,他们中多数长着棕色头发和灰色眼睛,就像是林中鸟雀翅膀的颜色;也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是亚麻色的头发,这在工垂很罕见。

可巧的是,工垂王就是一个亚麻脑袋,江匪浅盯着他看了半天,好奇地问:“你和伊氏的关系更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