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傩亚城废墟(1 / 2)

傩亚城废墟

大鱼来到切近,在堪堪搁浅的地方停了下来,张着嘴,眼睛分明是看两边,但是江匪浅就是觉得它在看自己。鱼擡起身子,人,年轻人。

高个子的一个和江匪浅相仿,只低了一颗麦子的高度,长着一头红发,眉眼很端正,在男子中算是“美丽”了,他喜欢爽朗地笑,一上岸就这么做,露出雪白的牙齿。

个子矮一点的还是个孩子,但是也属于进入飞速生长阶段的孩子了,因此他的身体就因为快速的生长而显得消瘦,看得到肋骨,但是他并不孱弱,他和大男孩一样有红色的头发,但是他的头发颜色更深。同时,这两个人还有如出一辙的好看面庞——一看就是兄弟。

这两个年轻人都只穿了裤子,光着上身,他们甩掉身上的水,来到江匪浅他们面前,看到了玉骨,他们也不惊讶,只愉快地一笑:“你们好,远道而来,辛苦了。”

做哥哥的先介绍自己:“我是陆羽。”说着又指着那孩子:“他是陆康。”他拍着自己的胸脯,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得意地说:“我们是祷人。”

见林砧调笑的因子又在作祟,江匪浅赶紧抢过了话题:“我们是来送你们的先民回家的。”

“我们知道。”陆羽愉快地说:“真是巧,我们刚从太岁那里出来,就碰到你们了。”

伊泄心看看那鱼,干笑:“你们说的不会是这条鱼吧?他很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刚才在远处,我们都以为这是一匹马。”

陆羽一点也没露出让伊泄心更为难的表情,他微笑道:“很正常,太岁就是这样——毕竟他是神嘛。”

江匪浅的心中像是有感应,心弦被拨动了一下,他问:“太岁是哪里来的?”

两兄弟一起大笑起来,他们的笑声同时发出,爽朗加爽朗,像是秋风扫落叶,说不出的好听,听上去一片秋高气爽。江匪浅本来以为陆康不爱说话,但这时候,这孩子笑着回答了他:“太岁就是太岁嘛,一直住在古大谱泽,从我们出生的时候就在这里了。但是在太岁深深的宫殿里面,一个人。”

林砧来了精神:“太岁莫不是精怪吧?”

“我反倒觉得……”江匪浅慢慢走到湖边,低头望着水中倏忽飘动的太岁,这条鱼在水中悠然浮动,倒像是空中舒展的旗子,带着一种动物没有的飘逸姿态和安然神态。江匪浅凝望了一阵子:“太岁是神师。”

“神师?”林砧如果现在喝水的话,一口水就要喷出去了:“江匪浅,你着急找神师,也不要操之过急好不好?江匪浅!”林砧气急败坏地追到湖边,江匪浅却已经跳下去了,他的身体在水中十分矫健,和太岁并肩游动着。

“疯了,疯了!”伊泄心捏着眉心。

林砧将目光投向陆家两个兄弟,这两人看着江匪浅跳下去,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仍然是笑眯眯的,林砧怀疑直到天崩地裂这两个都是这样。陆康还好,只是勾着嘴角,陆羽却连眼睛都消失在笑意中——有什么好笑的?

“你们笑什么?不担心这个人下去太岁会吃了他吗?”林砧用质问小孩子的口吻问他们。

“怎么会?”两兄弟整齐划一地笑了,整齐程度堪比骁骑营的士兵们。他们:“太岁最善良,水下也很好玩,为什么不去呢?我们刚才就到太岁的宫殿中去了?”

“你们也去了?”林砧眼睛一亮。见两兄弟点头,林砧不顾伊泄心那表示阻拦的一声大叫,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水中。

“这两个人,什么毛病啊?”伊泄心在岸边转圈,犹豫不决,那样子活像是半路丢了课本的考生。

两兄弟笑眯眯地对准了伊泄心,但是后者明显没有江匪浅和林砧那样强大的内心,见到两兄弟含义不明地笑着,心中先发怵了,刚想找个借口,身后的湖面上就卷起一个大浪,将他整个人吞了进去,伊泄心尖叫一声,消失在水下。

陆康撅撅嘴:“太岁总是这样,出其不意,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坏人。”

陆羽更加达观,他笑道:“太岁早说过,他以前是总被人误会的人,不怕当坏人。”

“太岁竟然主动见他们,是不是说明太岁未了的心事即将实现?”陆康问。

“或许是,极大可能是——这么多年,太岁从未主动见过谁?”陆羽叹口气:“太岁想要见到的人,本来很容易见到,但是他偏要化身古大谱泽的鱼,从此和那人两隔,真不明白为了什么。”

陆康虽然年纪小,但这时候,竟说道:“太想见到了,承受不了见到之后的快乐,于是就不见了。”

他们齐刷刷转向不知所云的玉骨——太岁已经将事情告诉他们了——笑得露出牙齿,说:“欢迎回家。”

一直在下沉。

江匪浅抓着大鱼的尾巴,另一只手拉着林砧——他的手在冰凉的水中显得很热;而林砧则死死地抓住伊泄心,生怕一松手,这个已经被水冲的七荤八素的人就会像死尸一样漂走。但是林砧自己也快坚持不住了,他的耐力仅限于在战车上和人打架,至于对抗自然的大力气,他不是没有,只是耐力很差。

江匪浅努力瞪大眼睛,他的眼前全部是大鱼的身体,看不到别的东西,其他地方不是黑色就是蓝色,像是一幅巨大画卷的背景,即便看见了,也难以引起注意。

手中拉着的大鱼的尾鳍滑溜溜的,想要抓紧很困难,随着他们逐渐深入,江匪浅越发觉得吃力。但奇怪的是,江匪浅逐渐感到尾鳍的形状发生了改变,不再是一条尾巴,而逐渐变成了——

那人回眸,向江匪浅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这个人的头发天然的卷曲,青丝中掺杂着白发,因此这应当是一个中年人了,但是他的面孔又是那么清俊,绝不是一个中年人所有的。这个人看了江匪浅一眼,随即拉着他沉入了黑黝黝的深渊中。

这是一座城,废墟。

他们在水下很深的地方,不见天日,只有水草散发出幽暗的光,将水下的世界映照得斑驳陆离。水草上的光颜色各异,有些颜色甚至只有在开满鲜花的地方才能看到,连染料也力所不能及。因此,这个水下城池看上去就不很庄重,甚至是玩闹似的,但是却极幽深,静谧,诡异。

宫殿,街道,空空如也;穿堂,回廊,影影绰绰。

那人终于停了下来,后面一连串的人也落地了。

伊泄心惊魂保不定地转了一个圈,扶着一根柱子站住了。很快,他惊恐地把手从柱子上挪了开去,但是已经晚了,他的手上沾满了滑腻腻,绿油油的东西,伊泄恶心得呲牙咧嘴。但那人只是神色冷淡地瞟了一眼,不予理睬。

江匪浅在水中小心翼翼地呼吸,让奇妙的空气一点点钻进肺腑,觉得有些闭塞,远不如地面的空气舒畅。

“已经不错了,不然你们都得死在这里。”那个人说话了,声音是比面容更加冷清的惨白,带着一种独特的倔强。

“你是卓沉舟?”江匪浅大胆地问。对方的眼神提示他有些大胆过分了,但江匪浅仍不知悔改,用同样的风格继续问:“你隐化了吗?为什么化作大鱼?为什么来到古大谱泽?”

卓沉舟的眼神让人相信了“眼神致人于死地”这样的说法,他在宽广却苍凉的大殿中慢悠悠地踱步,忽然问:“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

他不等大家的回答,就自顾自地说:“这是废都啊,傩亚人的废都。最早的城池是建立在这里的,直到跑原的水流窜过来,将这里变成古大谱泽。”他笑了笑:“跑原本来是汪洋,但忽然有一天,水全部消失了,后来人们才发现,水都跑到这里了,所以那个平原就被叫做跑原,是不是很恰当?”

面对这样一个声名在外的坏脾气大魔王,大家心中本就有畏惧和谨慎,更何况这个人现在精神十分不稳定,像一个滚地雷,随时可能爆炸,于是大家纷纷变成闷葫芦,一句话也不肯说,连之前大无畏提问的江匪浅此时也沉默了。

卓沉舟也不介意大家的沉默,继续道:“傩亚人啊,可怜。陵安人一出生就是首生儿女,拥有大智慧和优厚的条件,但是傩亚的文明却要面临被毁灭一次的劫难——当时傩亚还是一株幼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