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船进神道
正如林砧所说,船工们答应了他们造船的请求,特别是当玉泄心送给他们一块西方特有的白玉璧之后,船工们就不仅仅是答应得爽快,而甚至是殷勤了。
根据江匪浅的描述,这条神道水流不急,为了尽快启程,船不需要造的很大,三人坐船,物资存放之外有所容余就可以。
林砧表示怀疑:“小子,你听的准吗?”
江匪浅甩给他一句“你可以不相信”结束了争论。这几日,江匪浅算是看透了:林砧身体不好的时候脸色很苍白,身子也脆弱,看上去活像个瓷人,但是一旦他好转,就皮实得像牛筋一样,整天上蹿下跳,恨不得什么事情都插上一脚。有时候江匪浅甚至怀疑林砧骨子里是一个没长大的傻小子,于是听这个人一天张口闭口管自己叫“小子”,不免有一种迷幻的感觉。
玉泄心倒是安心了不少,不再每天担心周人会来抓住他们。他甚至想办法给江匪浅找到一套笔墨,让他继续画图。但江匪浅远没有玉泄心那样乐观,他觉得只要在周的周围,事情就远没有结束,只有远走高飞到西方,才算是脱离危险。
更要命的是,他隐隐约约嗅到了不祥的气息,但是由于没有确凿的证据,他并不打算将自己的情绪说出来耸人听闻……以及丢人。
好在造船期间,外面没有任何动静,终于在船即将造好的时候,江匪浅也放松下来。但是如果他知道周王城中云念的风雨,他就会发现:即便是他这样迟滞乐观的人,也放松得太早了。
耳目双手撑着桌子,俯视桌上得地图,但是由于他的身材是在矮小,他整个人像是趴在了桌上,丝毫没有大将运筹帷幄的气度。“斑鸠”快步走了进来——这些“斑鸠”是他的手下,虽然每个都象是灰色斑鸠一样不起眼,却在几乎无迹可寻的大地上捕获着各种各样的消息。
“大人,城中没有异常,晚上出城的,照例只有运输废泄的人。”
耳目“唔”了一声,有些失望地用枯瘦的手指按住那一双看上去即将命不久矣的眉毛。但是斑鸠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机警起来。
斑鸠:”但是,尸鸠发现这些运输废泄的车辆有异常。”“尸鸠”是斑鸠的一个分支,用于取证,“尸鸠”数量不多,但观察能力惊人,总能从别人不注意的地方搜集到有用的信息。
“由于前几日下过雨,地上尚且潮湿,再加上运输废泄走的路都是土路,因此尸鸠发现,其中一辆车的车辙很深。”
耳目眯起眼睛:“多深?”
“深到几乎是一两个人的分量。”
“车工何在?”
“有您的命令,就可以抓捕。”
耳目长出一口气,靠回椅子上,合上眼睛:“去。”
这正是江匪浅等人逃离的同一个夜晚。
毫无悬念的,车工被抓了起来,耳目没费多少劲就让他吐露了实话。但这“没费多少劲”在外人看来实在是大费周章,至少有三个人的衣服都在这个过程中被溅上了血迹,工具方面还报废了一根不结实的鞭子。
但是车工吐露的情况并不让耳目满意:车工只交代了他将林砧几个人送出城去,至于他们去哪里就不知道了。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因为车工的话只能作为林砧的一条罪名,但是这条罪名在抓住林砧之前没有丝毫用处。
耳目试图用同样简便的方法问出林砧等人的下落,但是事实证明,车工对此却是一无所知,于是耳目就对他失去了兴趣。
从审问中,耳目得到一个结论:他要尽快将搜索的范围扩大,以便在那三个人走远之前抓住他们。一场漫长的搜查就此展开,就算是耳目有无数的斑鸠作为他感官的延展,一些铁的规律他们是不得不遵守的,比如搜查需要时间,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时间,而时间就意味着需要等待,等待,但是等待意味着机会的逐渐消失。这对无可解的矛盾体让耳目浑身不舒服,在他几乎放弃希望的时候,一个毫不相干的消息让他重新振奋起来。
这本来是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南海沉船了。斑鸠上报这个消息的时候,本来也没有留心,只是让自家的大人多知道一点事情罢了,耳目本人也没有多加留意。但是到底造化弄人,他这天心情不佳,忍不住没好气地多问了一句“好好的怎么就沉船了”,由此便知道了如果没有暗中造船的作坊,南海上根本连一艘船也没有。这一艘沉船上面的船员也是运气太差,偏巧订来的船出了故障,船上货物沉没海底的同时来被人查出是私买船只运货,一场官司在劫难逃。
按理说,这虽然是违反律令的,但到底不是什么大事情,特别是这个意外的消息和他目前任务毫无瓜葛。但是当他看到这个船厂的具体位置时,一个疑惑跳进了他的脑子。他问:“船厂查了没有?”
斑鸠不知道他们大人的思维已经跳转到另一件事情上了,还以为大人是在问沉船的事情,于是道:“这个生意他们经营了很久了,早先去查的时候查不出破绽,于是大家都退了一步,互不生事。”
耳目一瞪眼睛:“我问的是,船厂可有那几个人的踪迹?”
斑鸠顿时张口结舌。耳目沉下脸来:“去查,现在就去。”
也不知道这只斑鸠是天生愚蠢还是今天愚蠢,居然直愣愣问了一句:“大人,好几天过去了,他们早就跑掉了吧?”
这岂不是抹杀了几天来的所有功绩?分明就是对耳目努力的赤裸裸的怀疑和对堪堪维持的信心的重大打击!耳目将手中的毛笔扔到这只蠢鸟的脸上,大吼道:“去!”
这距离车辙的发现,已经过去了八天。
“真漂亮。”玉泄心看着他们的小船,由衷地赞美。
此时,他们的船正停泊在江湾中,被缓慢起伏的水波托着,微微浮动,像是在云端留流连。船是江匪浅主要负责监制的,样式则是林砧设计的。
当时当船工拿到林砧设计的图纸的时候,都啧啧惊叹,纷纷发出“你不去当擒纵匠人太可惜了”的感慨。对这样的盛赞,林砧一反往常没有大肆吹嘘,而是很平静地……笑纳了。
江匪浅观摩林砧的图纸,觉得这个人竟然能在这样一张毛糙破纸的一亩三分地上详细地画出一幅指令精确的图纸,着实是个人才,其画图的水平和自己画地图的水平不相上下,立刻就生出了惺惺相惜之心。
有了林砧的设计,船工们造船的速度很快,他们本来期待着林砧能在旁边指点,以便精进功力,但是林砧只管画图,剩下的时间里,这个懒得出奇的人就躲在屋子里面,不是发呆就是睡觉,将监制的工作扔给江匪浅和玉泄心。鉴于后者由于长期住在西方内陆,几乎没见过活的船,每天看见江面上路过的运输货物的船只都会一蹦三尺高,于是这监制的任务,就算是落在了江匪浅一个人的肩膀上。
还好负责人是江匪浅。如果找个人认真观察,就会发现江匪浅的耐心是可怕的:别人监工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同时和做工的人侃侃大山,但是江匪浅却是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眼睛却死死地焦灼在船工们的动作上,脸上神情浅薄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成了雕塑。
时间一长,船工们都受不了了,纷纷向林砧投诉这个“萨满”,接到投诉的林砧扔给他们一句“不是我家的不归我管”,仍然固执地保持着近乎混吃等死的作息,而江匪浅也毫无变化地每天从头到尾,用叫人害怕的执着和坚韧监工。
因此,当小船完工的时候,负责的两个船工都松了一口气。玉泄心率先赞赏了一句,江匪浅也顺势道:“很好。”
林砧洋洋自得,好像这船是他亲手制作的,他隔着老远对这艘船指指点点:“看看,看看我的设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们知不知道,设计这艘船花费了我多少心血?看那船头的形状,与众不同是吧?周境内找不到第二艘。”
“船头做的这么花哨做什么?“江匪浅毫不留情地问。
林砧恨铁不成钢:“这不是花哨啊,不是花哨,这个特征是用来作以区别的。”
江匪浅耸耸肩,算是勉强承认了。就在他们预备进行进一步的争执的时候,外面风风火火跑进来一个船工,满脸紧张:“有人来查。”
为江匪浅他们造船的船工是个老手了,并不慌乱,问:“早先也有人来过,不都有所退让了吗?”
进来的船工很是为难:“这次似乎不是为了船。”
江匪浅等三人对视,觉得事情不妙。老船工打个哈哈:“那些人喜欢生事,我去和他们周旋。”砖头叮嘱江匪浅他们:“船尚未全部完成,不要擅动,等我回来调试。”
“这些人是来找咱们的,怎么办?”玉泄心这时候一点也不糊涂,紧张极了。
林砧一言不发,跳进船中,抄起一个老船工留下来的家伙干了起来。
“喂,老船工说了不让咱们动手,快上来,船要沉了!”林砧无视玉泄心的大呼小叫,行云流水地调试着船上的种种零件,笑道:“胆小鬼,沉不了。我做这些的时候,老船工还没出师呢。”
玉泄心虽然知道他是说大话,但仍然被他顺畅的操作惊呆了:林砧的手法比老船工快多了,分明是个行家里手,不一会儿,林砧扔下工具,拍拍手,招呼他们:“上船。”
玉泄心还想问一句“这就可以了吗”,却见江匪浅一言不发地冲向后面他们住的房间。林砧在船上吆喝一声:“傻小子,快回去取东西,咱们要走了。”
这就要走?玉泄心目瞪口呆,但是不敢违逆,撒腿往回跑。等他回到房间的时候,江匪浅已然抱着满怀的东西折返了,还顺手揪住了慌慌张张的玉泄心:“不必了。”扫一眼,大家的东西都在江匪浅怀中,玉泄心便又随着江匪浅昏头胀脑地跑了回来。
到达船边的时候,两人却发现大事不妙:岸边站着的不仅有十几个神色慌张船工,还有几十个穿着铠甲的士兵,每个人手中都擎着长矛,满脸杀气。
和他们比起来,站在船上的林砧像一朵斩尽风流的花儿似的,发白的衣衫在风中飘飘摆摆,他朝着一群黑压压的铠甲露出雪白的牙齿:“怎么来的不是骁骑营的呢?你们一群黑家伙,都和我说不上话。”
看到江匪浅两个到来,铠甲们转向了他们,船上的林砧被晾在了一边。黑铠甲中有一个铠甲格外精干的,看来是这些人头目,他拨开众人来到江匪浅面前,冷笑道:“你们还要怎么逃?”
江匪浅将手中的行囊交到玉泄心手中,眉眼平静地回答:“顺水而走。”没等面前的铠甲反应过来,江匪浅向后跳了一步,高高跃起,落在岸边一根一半埋在沙子中的枯木上。枯木本来埋得不深,一头露出沙子,还翘了起来,被江匪浅这么一踩,整棵枯木活了似地直立起来,连带着沙尘飞扬,迷住了铠甲们的眼睛。趁他们一眯眼的功夫,江匪浅拉起玉泄心就跑。
林砧在船上看的真切,忍不住大笑:“好无赖的打法!”江匪浅百忙之中抽空瞟了他一眼,觉得世界上如果有谁做得到打法无赖,这个人恐怕是林砧而不是他江匪浅。
但是现在,至少他“无赖”的做法奏效了,好几个铠甲的眼睛里面进了沙子,冲劲顿时减弱,对他们的追击也骤然放松。然而,队伍中却有几个人撇开林砧和玉泄心,向林砧所在的船上去了。
江匪浅一边朝着船跑,一边大喊:“林砧小心了。”
林砧背对着几个偷偷摸过去的铠甲,专心致志地掏耳朵,像是要从耳朵里面掏出一把刀,他这个动作和他风流花朵的形象十分不搭调,但是林砧却偏偏做的十分专注,一边掏一边笑道:“哎哎,小心是自然的,我现在最不需要一些人让这条船摇摇晃晃——那样我可就没办法掏耳朵了。”
第一个铠甲扒住了船的边沿,猛烈地摇晃。在他的身下,江水已经漫上了他的胸口,他在入水之前脱掉了盔甲的一大部分,但是一些不好操作的小部件还带在身上,于是他每用力一次,身体因为惯性产生的重量就会急剧增加一次,每一次都会让他没入水中。
林砧站不稳了,摇摇摆摆来到船边,叫道:“老王八,找我的麻烦就是找死。”
“别废话了,快把他们弄走!”玉泄心半路被一个铠甲拦住,正费尽心思和这个黑家伙周旋,耳边听到林砧喋喋不休,不明白这个人脑子里有没有主次之分,大声喊了一句。
另外几个铠甲已经爬上了船,将林砧团团围住。他们身上的黑甲去掉了,柔软的衣服露出来,终于有了一点人的样子。林砧看一眼,笑道:“你们像是煮熟被剥掉外壳的虾,真好玩。”铠甲们虽然不是骁骑营的人,但是却听说过林砧的大名,知道这个人在战车上十分厉害,如今见他谈笑风生,不显丝毫未具,心中打鼓,但是想到一个人未必马上步都是高手,好歹壮了胆,彼此对视一眼,几把大刀照着林砧砍了下去。
江匪浅被追着跑到了另一艘船上。这艘船估计是给南海的航行者准备的,体量更大,称得上伟岸了,一个巨大的桅杆傻愣愣地杵在船板的中间,上面缠绕着很多绳子,却还没有风帆。眼见后面的铠甲伸出长臂,江匪浅灵机一动,抓住垂到地上的绳子,忽悠一下子荡了起来,人像一只大鸟,飞到了桅杆上。
铠甲们的身体比江匪浅重很多,无法跃上来,于是几个人很蛮横地抽出腰间的刀,对着桅杆大砍特砍。纵然桅杆粗壮,也经不住几个人一直砍伐,没一会儿,桅杆就摇摇欲坠了。江匪浅在上面看着着急,却想不出怎么下去。
林砧扫一眼身边一圈铠甲,冷笑:“你们既然认识我,就不该期待能用这种手段抓住我。”没等铠甲们反应过来,他已经从无名处抽出一把似剑非剑的家伙,准确无误地捅进了第一个人甲胄的缝隙中,一汪血顿时喷了出来。紧接着,林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击中了围绕着他的另外五个人,这些人都感觉胸口一疼,继而疼痛扩散,散布整个胸口,呼吸困难,纷纷倒下了。
林砧将他们挨个扔下水,飞身而起,好像飞仙一般落在了江匪浅所在的大船上。玉泄心此时好容易摆脱刚才那个铠甲,却又有一个人缠了上来,他到底功夫薄弱,这一番已经是满头大汗,手忙脚乱了,大叫道:“林砧,这里!”
林砧看看江匪浅,后者冲着玉泄心的方向一点头,示意林砧先去帮助玉泄心。林砧一笑:“小子,先来料你你还不领情。“却是按照江匪浅的意思先回到岸上帮助玉泄心。
林砧行动的时候,江匪浅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片刻,觉得此人真当是羽毛所化,分明站直的时候浑身利落像是蕴含着用不完的力气,飘来荡去的时候却像是一朵无根的浮萍,轻松到了极点。
但是他没时间多想,桅杆终于倒塌,江匪浅几下爬到了桅杆的高处,随着桅杆向着船头的方向倒下去。桅杆尚未完全落地之际,江匪浅在上面一借力,再次高高跃起,这一次,他并没有落在船上,反而在船头处一点,整个人向前翻滚,跳进了江水中。
铠甲没料到他竟然入水,一时间不知所措,正想沿原路从架着大船的木头架子上回去,却听到嘎吱嘎吱一阵摧枯拉朽的声音。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木头架子向前倾斜,未完工的大船向前缓缓滑动,不一会儿就脱离了木头架子的支撑,落到了水中。由于大船沉重,落水的惯性推着大船向前滑行了老远,眼看就要离开江湾的静谧之处了。
玉泄心满手冷汗,真希望这股惯性能让大船直接滑到江流中,让迅疾的流水将这些人带走,但是大船并未如他的愿,缓缓停了下来。玉泄心发出一声叹息,船上的铠甲们则纷纷欢欣鼓舞。
然而就在此时,一件无法解释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铠甲们解下铠甲准备划水回到岸上的时候,大船缓缓开动了。不见有人划桨,船却开始自己滑动,像是有一股隐身的水流推着它。
船上的人哇哇大叫,来回跑动,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没等他们找出原因,大船已经进入了江流的主道,强劲的江水裹挟着他们和这艘未完工的大船浩浩荡荡向南方而去,而船上的人们从来不在水上作业,此时慌得很,手足无措。
林砧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直到此时,才不无戏谑地说了一句:“他们很快就可以到南海采珍珠了。”
玉泄心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直到江匪浅从水中爬上来,他才问:“怎么回事?船怎么动了?怎么滑到江流主道中了?”
“木架子是我弄塌的。”江匪浅摸一把脸上的水,不动声色地汇报:“但是水流不是我召来的。我在水下感受到了一股水流,紧接着船就进入主道了。”
“爷爷们,别说那没用的了,这些人怎么办?周知道了非要了我们的命不可。”船工们在一边眼巴巴看着这三位解决了一干铠甲,生怕他们走了让自己背锅,于是迫不及待地让他们想个办法。
“好说。”林砧麻利地将这些躺倒在地的铠甲的甲胄扒下来扔进江水中,把这些人串成一串绑在挑着晾衣绳的杆子上,命令在场的船工:“进屋子里去。”
大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丢掉性命的害怕掩盖了一切,他们战战兢兢听从了林砧的命令。在最后一个人也进入屋子里之后,林砧在屋内点上一炷香,将大门反锁了,在外面喊道:“这是迷香,你们一会儿就会昏厥,不用害怕,等周的人来了,你们什么也不用解释,就说被人放倒了就好。”
人昏倒了,自然什么都不知道,船工们纷纷称赞林砧的主意妙哉,但是不一会儿,称赞的声音小了下去,屋内的人一个个昏了过去。林砧在外面享受地听着屋内人倒地的声音,等到彻底没了声音,他拍拍手,宣布:“走人。”
就这样,三人重新回到了船上,在江匪浅的指挥下,船绕开了向南的主水道,向朝西的水道而去。这一程水流湍急,算得上危险,大家谁也不敢放松,直盯着前面的水路。很快,玉泄心就发现,本该是逆流而上的路并没有阻挡他们的水流,反而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平静。
又过了一刻,前面出现一片水草地,像是沼泽,萋萋迷迷长着蒹葭似的东西,上面开着雪白的花。船靠近了,一群水鸟扑棱棱飞起来,大叫着上升,吓了玉泄心一跳——这些水鸟都是白色的,和白花融为一体,刚才玉泄心还以为它们都是花朵呢。
“是起雾了吗?我怎么看不清前面的路?”玉泄心一个劲儿揉眼睛,总以为是自己眼睛坏掉了。
江匪浅笃定道:“神道就是这样,不然人们怎么会以为这里无路可走了呢?”
“路标呢?你不是能看见路标吗?”林砧不负责划桨,舒舒服服在船尾靠着,像是观光一般。
“这就是。”江匪浅的手顶顶地指向一个方向。玉泄心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什么也没看见,眼前反而更加迷茫了。
“仔细看,这个大家伙就是。”江匪浅越发卖力地指着。玉泄心努力了半天,终于模糊中看见一个庞大的影子,如果不是江匪浅指出,他会轻率地认为这是一大堆芦苇,但是现在看来,这似乎又是一大块石头,但是石头怎么可能漂浮在水面上呢?如果不是漂浮在水面上的,这东西怎么会露头呢?
正在玉泄心茫然不得其解的时候,江匪浅说:“这座山的山头是一个大将军,将军的手指向的方向就是我们要去的方向。”
“这是一座山?”玉泄心惊讶得下巴几乎落在腿上,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而且我也不觉得这是将军。”
“哎哎,我该说你傻呢,还是说你不聪明?”林砧慢悠悠走到玉泄心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这就是我们和他不同的地方,不然为什么他是画地图的,你是出使东方的,而我是开战车修大船的?”
玉泄心不满地看了林砧一眼,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说对了。为了掩饰他的尴尬,玉泄心赶紧说:“这竟然是一座山,也不知道它是如何从水中长出来的。”
江匪浅把这个当成一个值得认真回答的问题,解释道:“当慰江不存在的时候,这里是一道深谷,这个将军是一座山峰,从山谷中看去,将军手指天空。但是沧海桑田的变换之后,山谷中充满了水,将军也就被水埋没得只剩下山头了。”
天黑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天已经黑了?”玉泄心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喃喃:“不对呀,黑得太快了,不正常。”
林砧的声音从远一点的地方飘过来,他又回到船尾了,他说:“挺正常,毕竟我们在神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