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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救出山林(2 / 2)

江匪浅似乎是被他的话猝然击中了,他愣了一下,疲倦地搓搓脸:“你说得对,和我没关系。那么你休息吧,是我搅扰了。“再不说一句话,推门就走。

林砧反倒不忍心了,但是是自己的话把人家逼着走的,怎么好把人再叫回来?但是这只是一般人的想法,林砧偏巧面皮更厚一点,于是他毫无负担地叫道:“喂,小子,你回来。“

偏巧江匪浅是个性纯良的,也就顺势回转了,但是眼睛却不敢再看林砧了。林砧呲牙咧嘴地活动了一下身体,敲了二郎腿,道:“我说就是了——我早年练功的时候受伤过,有时候身上会很疼,这时候我只好告病了。这几天已经好些了,前些日子都不敢来骁骑营,在家躲着来着。“他似笑非笑瞅着江匪浅:”我可是和盘托出了,你满意了。“

江匪浅不尴不尬地揉揉鼻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头,不象是在赞同,倒像是在思考,把林砧看笑了。但是江匪浅的下一句顿时让他笑不出来了,少年平淡但是锐利的眼睛忽然发出光来:“你在这件事里面扮演的什么角色?”

林砧面不改色:“病人。”

“好巧。”

“我也觉得好巧。”林砧灿烂一笑:“哦,我明白了,你是在怪我病的不是时候,没有去给你来一个英雄救美,是不是?”

果然是林砧的风格,一句话就让江匪浅不知道如何接口,他抿嘴思索了很久,才轻轻叹气:“好,我相信你。”

林砧换一个方向,继续翘着二郎腿,不像是卧病在床的病号,反倒像是个吃酒赖账的大爷,大爷翻翻眼睛,道:“有什么不相信的?眼睛看不见的事情,如果想要一个铁证,除非死人——但是很可惜,我还活得好好的。”

这就完全是在耍赖了,但是耍赖的人偏偏一脸正气,说的大义凛然,带着一点慷慨就义的悲悯。江匪浅几次三番忍住掐眉心的冲动——这是他无奈的时候惯有的动作,好容易等林砧说完了他的一番歪理,他才从容道:“既然如此,二侯休息就是了,我先回去。”

在他掩门出去的瞬间,林砧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这个人注定不会把重要的事情集中说出来。林砧说:“明天不要出门见人,如果回来之后还没人看到你,就更不要见人了。”

江匪浅没有问为什么,也不言旁的,垂下眼睛,轻手轻脚将门关上,影子一般离去了。在他关门的瞬间,屋内的人像是枯萎的兰花,收起了方才的架势,倦怠地倚靠在枕头上,狭长的眼睛瞪着漆黑的墙壁。月光三三两两结伴进入屋子里,他毫不动容,修长的手指在床板上敲敲打打。他在深思。

末了,人忽然像活了一般坐直,轻声骂一句“老不死的”,倒头就睡,但这一夜,他却再也没睡着。

第二天,住在林砧宅子中的人迎来了一个热闹的早晨。先是一个人狂躁地拍门,林砧大半个晚上都在思虑,天发白才勉强睡过去,现在仍在恍惚的半梦半醒之间;几个粗使杂役都是老人,耳朵背得很,根本听不见,因此,江匪浅只好出去开门。

他起的很早,昨晚先是思前想后,千百个不解萦绕心头,但是后来却因为是在疲倦而睡着了,竟然无梦,一觉睡到天亮,方穿好衣服,催命的就来了。

门开了,蓬头跳了进来,他的衣衫不拘一格的潦草,像是碎布拼接起来的,这大清早的一跳,跳出一种跳大神的感觉。

江匪浅后退几步,放大神进来,倒吸一口气道:“药师……”

这军医看也不看他,低着头嘟嘟囔囔往后院走,江匪浅只听请一句话:“希望那小子还活着。”

江匪浅耳朵竖了起来,追上军医,问:“药师,你来看二侯?”

军医很明显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对于江匪浅的忽然失踪和突然出现,他并未感到惊讶。“废话,不然是来看你吗?”

江匪浅不恼,趁机问:“二侯的病怎么回事?怎么如此突然?”

军医的眼睛在江匪浅身上转了几圈,忽然撇撇嘴:“有些事情不该你知道。”

“为什么?”

军医停住脚步,忽然凑上前,一头蓬乱的头发像是要扎进江匪浅的眼睛里了,他说:“别以为二侯留你住这里,你就可以打听他的事情。他经历过的,不会告诉任何人,他是个‘孤寡’,知道吗?比我们的周王还要‘孤寡’。”

他本来以为话说绝了,江匪浅就知趣不问了,不想这少年听了,立刻回嘴:“但是如果我了解了,他就不是‘孤寡’了。”

军医露出骇人听闻的笑容:“小子,你想的太简单了。他不会愿意将自己的心事分享给任何人的。我和他认识这么久,知道他是想做大事的人,但他不愿让任何人参与到他的大事中。”

院子那一边的房门被推开了,林砧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他们。江匪浅方才说得严正,眼睛直盯着军医,平淡中蕴含着默不作声得挑衅,但是现在看到林砧,他反而垂下了眼睛,收藏了眼睛中的光色。

“大清早的,吵什么?我还睡觉呢。”林砧眼神虽然不善,脚步却一如既往晃晃悠悠,他晃到这两个人面前,问:“你们在说什么?”

军医磨牙一笑:“二侯,这孩子刚说呢,他不想让你继续这么……”

“好了,别说这没用的。“林砧很罕见地打断了军医的话,逃避似地:“你进来吧,好好看看我死没死。”

军医懒洋洋地回答:“一看就没死,差强人意。”

林砧回头对江匪浅道:“你,厨房有花糕,热了作早点吃。”说着回到屋子中,掩了门。

江匪浅本来想说:我要走了,去舫找回弗图。但是林砧一句话就把他拦在了屋子中。如果林砧说的不是这句话,而是“记得今天不要露面”或者“留下不许走”,江匪浅都会留一张小条子悄悄走人,但是厨房等着被他热的花糕却像是沉重的山,压住了他的身子。

他想到了师父和君父,他们不怎么吃东西,但是因为江匪浅要吃,所以也做一些简单的,动手的一般是君父,师父的耳朵是天下最聪慧的,掩盖了他眼睛的不足,因此这不是君父不让他上手的原因。根本的原因,据君父的说法,是因为他从前是一个吃遍大街小巷,大江南北的饕餮汉,而师父只是一个一辈子都不知道“滋味”是什么东西的老农。

如果说师父和君父之后还有谁让江匪浅感受到一丝的温暖,那就是林砧了。江匪浅如此思量,目光不由在林砧的门上游移,但是还没等他感怀出什么,门上又传来一阵剧烈的敲击声,敲门的人似乎抱定了要把大门像敲一颗蛀牙一样敲掉的决心。

由于仍然没有人答应,因此开门的还是江匪浅。门开了,内外的两个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江匪浅?”

“玉泄心!”

“你不是被劫持了吗?怎么回来了?”玉泄心显得很激动,白皙的面孔涨得通红,像是要一把将江匪浅抱住晃上几下才爽快。

江匪浅谨慎地后退一步:“我被人救了。”

“谁救你来着?林砧分明说要去,都开始收拾东西了,却忽然像是改变了主意,结果当天就病了。”

“竟然是这样?”江匪浅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眼睛的轮廓十分锐利,因此眯眼的时候就像是在冷冽地审视着谁,相比起林砧一双泛着温和和狡黠的眼睛,更叫人害怕。

玉泄心受不了他的眼神,赶紧打断了他的思路:“快说啊,谁救你了。”

江匪浅定定看着玉泄心。侍拿人为什么会是白发呢?在这两鬓风霜的头发/>

他回答:“是一个类似于你们的神女的人。”

玉泄心几乎没跳到房顶上去:“神师?”

这个称谓让江匪浅很感兴趣,他曾经数次听过这个称呼,却不知道这个称呼背后隐含着什么:“我不知道,那是一个枭面人,身穿青衣,飘来荡去的像一个影子,他的山中有一个绿油油的小人儿,会说话。“

随着他的描述,玉泄心的手逐渐擡了起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等江匪浅说完,这个侍拿人已经快要被自己捂死了。

玉泄心发出一声哭泣似的叫声,直到江匪浅将他的手从他的嘴上扳开,才听清玉泄心的话,他说:“神师,真的是神师!”

虽然不知道神师究竟是怎样的人,一些常识江匪浅还是知道的:“这个世间已经没有神师了,老一辈的神师退出后土了。”

如果不和玉泄心说起这些,江匪浅或许永远只会看到一个面带微笑,一本正经的玉泄心,但是当话题转到神师身上,玉泄心就爆发出一种比热情还要可怕的能量。这时候,他不再捂着嘴了,而是抓住了江匪浅的袖子,低声急促道:“快告诉我,你在哪里见到的?能不能带我也去看看?你知道,我一直想见到真的神师,但是很可惜,直到现在我只见过神女。”

他一个卡顿,忽然想到了什么,兴高采烈,手舞足蹈起来:“神师的力量比神女强大,我们可以请神师到西方共同商议那件大事。”

江匪浅已经将玉泄心来东方的目的忘了,再加上被他晃来晃去,头脑发懵,问:“什么大事?”

“当然是神女的预言!”玉泄心大叫了一声,掐着自己的脸勉强恢复平静,但是他颤抖的手和脸上的表情却表现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他说:“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

江匪浅这才反应过来,讶然道:“你不是被周王软禁了吗?怎么跑出来了。”

“为了出来这一趟,我花了好大的功夫!“玉泄心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指头:”还买通了看门的……真是的!“

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军医走了出来,门口有江匪浅和玉泄心两个大活人站着,他就如同没看见一般,大摇大摆走了出去。江匪浅一拍手:“药师给林砧看完病了,我们快进去。“

玉泄心一边嘟囔着“终于回来了“,一边被他拉进了林砧的房中。此时,林砧已然穿好了衣服,今天他没穿那破烂的衣衫,也没穿见周王时候紧凑的衣服,反而随意穿着长衫,雪青的颜色像是阴影中的冰雪。

看着他的背影,江匪浅一愣:如此熟悉!

林砧转头见他们两个,笑道:“花糕吃了吗?还有粥和腌菜,你们找到了吗?”

“我们不是来吃饭的……”玉泄心这句话被江匪浅堵在了他口中,他莫名其妙地跟着江匪浅和林砧在厨房忙了一通,终于在廊下的桌子上吃起了早饭。

玉泄心一脸的浑浑噩噩:“我怎么来这里吃起了东西呢?”

“左右你是个人,要吃饭。”林砧将腌菜混在粥里,他不吃花糕,只是大口喝粥,却是悄无声息,倒是挺文静。

“我今天本是来找二侯的,但是既然江匪浅也被人‘救回来’了,我就对你们一起说吧。”他可以强调了“救回来”,提醒着江匪浅神师的事情,后者眼观鼻,口问心,装作没听见。

林砧和江匪浅昨晚的一番言语往来,两个人可都还没忘呢,只是这个时候氛围十分巧妙,林砧对玉泄心笑道:“使君找我,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