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得特别认真,搞得林麦也认真思索起来。
重活一次,自己虽说够不上天才行列,但也已经领先普通人很多年了。上辈子她念的初高中都很普通,可学校里每年也能出一两个清北人才。
领先这么多年,只要拼一拼,这一回怎么也能考上一所重点中学。
那高中和大学呢,未必就不能一搏。
“好!”林麦雄心壮志起来,“那就听妈妈的,我要剑指清北!”
母女俩有说有笑回到宾馆,一打开门,却发现方巧兰仍坐在里面。
“慧仪,你爸他回去了。”
方巧兰这时变得有些局促:“他刚刚给这宾馆前台打了电话,跟我说他已经在家了。”
母亲没上过学,不识字,几乎很少一个人出远门。
丈夫走了,她一个人就失去全部底气。
看得出来,她此刻有些紧张,怕女儿生气真要赶她走,怕一个人在省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其实说到底,母亲也不过是个被旧思想禁锢的可怜人。
钟慧仪叹一口气,她走到母亲身边问:“妈,你吃晚饭没有?”
“吃了。”方巧兰说,“你妈也没那么没用,我在宾馆餐厅吃的。”
不过她没钱,出远门钱都是丈夫保管,她记账在女儿房间了。
钟慧仪点点头,安排道:“那我再去给你开间房,今晚你就住这儿。明天我再带你逛逛春熙路,买点东西,后天我再送你去车站。”
“不用。”
母亲却拉住她,“别浪费钱,这床挺大的,我跟你们挤一晚,明天就送我去车站吧。”
丈夫都回去了,她一个人也不想多呆,否则回去丈夫肯定要骂她。
女儿都赶他们走了,她还不要脸非赖在这儿。
母亲被父亲压了一辈子,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忤逆。
钟慧仪大约能猜到对方的想法,默了默,她放弃了劝说的念头。
母亲就跟上辈子的她一样,甚至比上辈子的她更传统守旧。
林麦劝不动上辈子的她,她亦劝不了母亲。
这辈子她只打算尽该尽的那部分孝心,多余的,上辈子早就尽够了。
这次她只想顾好自己和女儿。
“行。”钟慧仪顺着母亲,“那就按你说的办。”
这一晚,外婆、妈妈和女儿,两辈子以来,她们第一次同睡一张床。
林麦睡在中间,一边是妈妈,一边是外婆。
莫名地,她心中涌动着一股奇妙的情绪,就好像,她们三个人原本就应该这样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外婆。”
林麦唤一声,从被窝里牵住外婆的手说,“你也留下来,跟我和妈妈一起在蓉城过年好不好?”
方巧兰一愣,半晌没有回答。
良久她才侧身,隔着外孙女看向女儿:“慧仪,你真的宁可不回家,也要离婚吗?”
钟慧仪却是闭目,淡声说:“不是要离婚,是已经离婚了。”
女儿的性格,真是跟她爸十成十的像。
就像当初她一定要跟林志成结婚,方巧兰认清了,这次她说离婚肯定也不会回头。
方巧兰没再劝,只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离了婚,一个女人还拉着一个孩子,以后够得苦的。”
钟慧仪说:“再苦也不会有妈苦。”
方巧兰不说话了。
也不知道是被噎着,还是默认了。
林麦这时,又问一遍:“外婆,你真的不留下吗?”
黑暗中,方巧兰拥住外孙女,无声苦笑:“不留了。外婆在老家的房子呆惯了,人生都要到头了,早就离不开咯。”
妈妈和女儿都轻轻的叹息。
然后屋子里陷入沉默,再无人说话了。
*
翌日清晨,钟慧仪一大早就带着母亲来到了王府井。
说是今天就要送她走,但走之前,还是带着她逛一逛商场,提前给她买了两身过年穿的新衣。
方巧兰一看价格都说贵,但女儿去付款的时候,却也不拦着。
镇里的人都知道她来看女儿了,她肯定不想空着手回去。
钟慧仪最了解母亲。
带着她买完新衣,又给她买上大包小包的蓉城特产,顺道还捎上了几罐安利产品。
安利在后来虽然被打传销,但这个年代,不仅产品口味还不错,而且还是普通人不常买的奢侈品。
方巧兰拎着安利,脸上都笑开花儿了。
吃的穿的全都买好,钟慧仪才将母亲送到车站。
看到熟悉的汽车,方巧兰松了一口气,但想到一会儿要一个人坐很久的车,就又开始忐忑。
没办法,她几乎不一个人出门,现在只要一个人落单就容易胆怯。
钟慧仪看出母亲的紧张,宽慰她:“没事的,我提前就给二哥打了电话,他会在车站等你。”
说完,又给她拿了一千块钱。
“今年过年我不回去了,这是给你的过年钱。”
破天荒的,方巧兰居然把钱推回来:“你自己留着吧。你离了婚又带着麦麦,手里钱不嫌多的。”
她忍了两天了,这时还是忍不住对女儿说:“宾馆那么贵,怎么能一直住?既然决定了要一个人过,就要更精打细算,你自己把钱攒着,还是早点重新租个家。”
母亲竟然真不是假惺惺的推脱,把钱塞还给她,转头就上了汽车。
这是母亲第一次把到手的钱还回来。
钟慧仪定定地立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汽车启动,母亲推开窗跟她挥手:“听妈的,先重新安家啊!”
汽车缓缓地开走了,母亲的身影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城市的车流之中。
钟慧仪这才把钱揣回兜里,也转身离开。
母亲说得对。
宾馆租期恰好已没剩多久,她的确也是时候买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