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而上（1）
人间的集市,人来人往交易的并非是鸡鸭鱼肉等吃食、锅碗瓢盆等日常用品。
哪怕是修行者聚集的七大仙都，也至多卖一些灵器法宝，还有处理过后的妖兽骨骼和皮毛。
而在妖界,集市里贩卖的东西则更加野蛮血腥。
“砰！”
一个猪头人身，身高足有九尺以上的猪妖鼻孔呼哧呼哧喷着气，反手将一条长着人脸的大鱼摔在案板上。
血腥味蔓延开来，引得几双猩红的妖瞳投来注视,尤其是一只长着坚硬长喙的鸬鹚妖伸长了脖子，贪婪的目光流连在鱼鳞上：“你这人面鱼怎么卖？”
虽然通天t古树上有令,严禁妖族间同类杀生,但生食血肉和同类相食仍然是妖界传承至今的风俗习惯。
所以禁止杀生也仅仅限于“通天古树上”了,妖族生性嗜血好斗,仇人约架去古树外殊死搏斗也是常事。
打赢的妖能够大摇大摆地拖回手下败将的尸体,剖出妖丹,扒下毛皮,甚至血淋淋地挂在集市公开买卖。
打输的妖,自然是沦为被买卖的“货物”。
在这喧哗的集市中，买家和卖家的身份随时可能在下一刻转换，甚至成为货物,从来没有妖会觉得这样不对,或者“有违伦理”——因为它们从古至今、祖祖辈辈都遵循着这样的生存法则。
鸬鹚妖以鱼为主食，其中鱼妖的味道比普通鱼肉更上一层，它自己也常常出海捕猎,可惜它虽经验丰富,却不是总能透过层层波浪搜寻到鱼妖的踪迹。
此刻,鸬鹚妖视线一扫，瞬间估摸出这条人面鱼有三尺长,头上人脸清晰，最少也有四十年以上的道行。
四十多年修为的人面鱼……啧啧，鸬鹚妖几乎不敢想象那能有多么美味，让它不禁咽了咽唾沫，凑得更近了些。
“昨天刚刚杀的，妖丹里可有五十年修为呢，吃了大补，”猪妖浑厚的声音响起，嘴一咧，露出两边白森森的獠牙，说话时唾沫星子乱飞，“我也不坐地起价，就定价六十八妖牙。”
“能不能便宜点儿？”尽管馋得眼睛都快贴上去了，鸬鹚妖还是抹了把口水，艰难地开始讲价。
一阵拉扯后，人面鱼成功以六十妖牙的价格售出。
“妖牙”并非是字面意义上的牙齿，而是妖界通行的货币。
在最古老的时期，妖族以物换物，于是斩下手下败将的头颅作为凭证，进行交易。后来，由于头颅沉重，不方便携带，妖族逐渐用遗体口中的牙齿代替头颅。
直到现在，妖族已经不再野蛮到用猎物以物换物，由几位大妖共同定制了相应的货币——那是一枚枚拇指盖大小的菱形木块，木头取材于通天古树树冠，上面精巧地雕刻着身如玄武、头生桃花枝、羽翼燃火、尾生九尾、脚踏云雾的怪物，这些特征分别对应着七位大妖。
鸬鹚妖从背后羽毛下掏出一串妖牙，一块块木块边缘穿了孔，用细绳串在一块儿，它爱惜地摸了摸自己攒了许久的妖牙，递给猪妖。
猪妖接过妖牙，心情愈发愉悦，头两边宽大的猪耳不住地扇动。
至此，一妖赚得妖牙，一妖得到一顿美餐，都还算满意。
就在这时，莫枕眠骑着摇头摆尾的锦鲤，悠悠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丢下一句话：“我刚刚亲眼看见，猪妖的手抠过它的大鼻子，擦都没擦就抓住了鱼。”
鸬鹚妖原本迫不及待要拿鱼的手猛然僵硬住了，猪妖不停扇动的耳朵也慢了下来。
两道目光齐齐投向莫枕眠，她又旁若无人地补充了一句：“啊，刚刚说话的时候，猪妖喷出的很多口水也洒在鱼身上了。”
视线下意识往下一看，鸬鹚妖果然发现已经咽气的人面鱼身上，几片干燥的鳞片上落了几滴粘稠的水珠……
鸬鹚妖本也不是什么讲究妖，平时自己捕到鱼，就地就能生吞了，可如今瞧着那猪妖喷着气的粗鼻孔、黏着口水的獠牙，忽地就没什么胃口了。
它一扑扇翅膀，身形如闪电似的窜过去，一把夺回了猪妖搁在手边的妖牙串，匆匆忙忙离开：“哎，忽然想到这些妖牙还另有他用呢，我有急事先回去了……”
猪妖怔怔擡头，只见一片雪白的羽毛飘落，原本板上钉钉的顾客已经混入妖群，不见踪影了。
怒从心头起，它居高临下地盯着莫枕眠，面色不善，手臂上顿时青筋暴起，握住了一把剔骨刀——这刀简直比莫枕眠人还高，常年浸透鲜血，刀身反射出一层血光。
旁边的妖纷纷替莫枕眠捏了把冷汗，心想这妖面生，妖气又不外露，莫非是哪家刚刚化为人形，偷跑出来的小妖怪吧？哪怕坐着悬浮在空的锦鲤，也要比眼前的猪妖矮两个头，之后恐怕是凶多吉少……
通天古树禁杀生，所以猪妖没有立刻动手，只是紧紧盯着莫枕眠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小妖怪”莫枕眠倒是淡定得很，她面不改色地驾驭着锦鲤，几个旁观的妖怪之间找了个缝隙穿过，继续慢吞吞地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