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易玦完t全忽略了这阵五脏挪位的痛苦,她直直盯着自己的长刀,手腕轻轻颤抖。
只见,刀身上细密的裂纹不断蔓延、扩大,宛若蛛网一样拢住原本光可鉴人的刀面,随后长刀沉沉地发出了最后一声低鸣,好像在与易玦惋惜地告别。
再见,不能陪你走完这条大道啦。
“咔嚓咔嚓——”
刀身崩解成碎片,骤然倒塌。
易玦微微一怔,接着一道阴影笼罩住她。
“你的刀断了,”背着光,金一首在她面前站定,金光挥洒在她的白袍上,勾勒出金线所绣的秋葵花纹,“你是值得尊敬的对手,所以我给你选择的机会——”
“你是在这里认输,还是宁愿赤手空拳,也要与我争个高下?”
垂下头,易玦透过刀身的碎片,看清了自己染血的身影。
在这一瞬间,她终于明白,她对金一首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金一首的一招一式间带着星浔的影子,但是比起星浔……
她还是更像易玦。
仿佛在命运的操纵下,她们在彼此不知道的时候学习、模仿过同一个人的招式,金一首从“倾日月”中领悟出那只金乌,而易玦也同样在邀月城城主府中,在刀尖挑起过一轮小小的明月。
然后时间的齿轮扭转,每一个锯齿之间分毫不差地相扣,如此巧合的,她们在九宗夺魁中拔刀相向。
真是好像命中注定……
在金一首的注视下,一直低垂着头的易玦忽然笑了起来。
“你说,你模仿过仙尊的剑招啊,”易玦擡起头,血迹在她下巴处晕开,显得异常狼狈,但她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就像燃烧着一簇火,“所以命中注定的——你赢不了我。”
易玦心头一轻,某种迷雾终于被她抹去,露出湛明如镜的心境。
此时此刻,易玦忽然回过神来,领悟到为何她在邀月城反反复复挥刀千万遍,仍然学不到星浔的“倾日月”。
——因为她从来都无需模仿。
穿越到这世上,易玦侥幸怀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和悟性,没有人需要她亦步亦趋地效仿。
哪怕那个人,是她的一部分,是过去的“易玦”。
当易玦一遍又一遍地试图重复星浔走过的路径,她正在无意识地打压着自身的悟性和想象,但她忘记了,自己永远可以做得更好。
星浔从无败绩,她也应如是。
想通了这些,易玦只觉得瓶颈松动,心境愈发开阔。
听到易玦的回应,金一首微微一顿,接着双眸中的神色愈加兴奋:“好、好!你果然是我所见过的,最有趣、最珍贵的朋友!”
说着,她也不再克制,又一刀猛烈劈下。
但出乎金一首预料的,易玦没有试图躲避或阻挡这道刀光。
她几乎是以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完全忽视了眼前的弯刀,伸手向无尽的苍穹探去——透过头顶的重重枝桠,探向那轮高悬在邀月宫最上空的,庞大无匹的月轮。
月光骤然大盛,此刻,连明月也为她倾倒。
是为真正的“倾日月”。
“嗡嗡……”
同一时刻,几乎是秘境内所有修士的耳旁,都响起了似是挪动重物的声响,低沉、闷声,但却带着万物震鸣。
接着,所有人擡头望天,都能看到天边那轮千年万岁、始终如一的明月微微偏移,仿佛被什么强大的力道牵扯处,沉沉地滑动几尺,然后猛然坠向大地——
易玦伸手“抓住”了天月,狠狠地拽住那轮明月的边角,强行拉它下坠。
手腕一震,月光恍若获得了实质,化为千万丝线,死死绞紧金一首手中的弯刀,让刀锋不得寸进。
面露愕然之色,金一首后知后觉地仰起头,正瞧见那如同沉船一般向群山撞来,近在咫尺的弯月。
霎时间,月光所至之处,数不尽的刀锋插入大地深处,贯穿山体。
峰峦尽碎。
转瞬的愕然之后,金一首大笑几声,脚下山石滚动,崩塌坠落:“易道友,这次是我技不如人……下一次,下次我们再比试论道!”
……
大殿之中,天月九极镜中只余一片白茫。
“……这天月九极镜,”云鹤真人惊叹道,“动了认那散修为主的心思了?”
“这法宝眼高于顶,上一次想要认主,还是在星浔连贯九宗夺魁之后吧?”
悟了师祖望向大殿之外,注视着那轮撞碎群山的明月,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目下无尘的星浔。他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嫉恨,枯枝般的手指攥紧袍角,又很快松开。
这时,几条红绸缎绕过门框,灵活如游蛇,在绸缎的簇拥中,御山道君回到大殿中,眉宇间有几分疲倦。
而在她的背后,“观水尊者”跟着踏入殿内,向众人露出若无其事的微笑。
“你躲到哪儿去了?怎么都不和我们说一声。”云鹤真人好奇地看向“观水”。
“观水”落座,笑着回答:“峰中有些急事,抽身去看了看。”
而天音尊者的目光,则停留在御山道君发髻之间,那支摇晃着流苏的木簪上,天音托着腮,若有所思地问:“你怎么还回去重新盘了头发?”
御山道君闻言,面色微微一僵,不由自主地抚上木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看出她的不自在,天音善解人意地掠过这个话题:“只是看着挺好看的,很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