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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登琼楼(14)(2 / 2)

暗红的“大凶”二字映入眼瞳。

执命签的手颤抖一下,女修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隐隐的恐惧,一步步拾阶而上。

女修一只脚还没踏上后山祖师的住所,就感到鞋下微微濡湿,触感滑腻,血腥气被风吹起,狠狠灌入她的鼻腔。

脑海中骤然一空,女修怔愣一瞬,瞳孔骤然缩紧,不可置信般地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只见如浅浅溪流的血泊流淌过她的双脚,顺着台阶滴滴答答向下蔓延。

眼前青石砖砌成的简朴屋舍,早已变成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水桶被打翻,猩红的色彩就像颜料混入水一般,与原本清澈的液体相撞、相融,其间夹杂着石子沙砾,最终混合成一片混沌的红色。

原本负责洒扫的小和尚歪着头,依靠在门框边,温热的赤红从他脖颈间涌出,浸透了衣襟,他手边还歪歪斜斜地横着一把扫把,扫把木柄上留着一个小小的血手印。

原本见人就呵呵直笑的痴傻孤儿被吊在屋檐下,脚尖随着风一摇一晃,脸色青紫。

原本喜欢上课躲在书本后打瞌睡的小师妹躺在地上,甚至脸上还维持着欢快的笑意,可是血色却从她脑后蔓延出来,淌得很远……

“……你。”

骤然失语,女修面色苍白,嘴唇不断开开合合,却始终挤不出更多字,好像她的嗓音在刹那间干涸了、枯萎了。

挣扎许久,她才出声:“你在干什么……不语?”

“眼睛、好多好多眼睛……”衣袍被血液浸湿大半,不语孑然一身站在血河之中,他神色癫狂,见了女修也是浑浑噩噩地又哭又笑,“啊啊啊啊眼睛!它们都在看、看我们、所有人……”

“……师妹?”自言自语完,他才忽然像是认出了女修,慌慌张张地向前几步,踉跄迈步之间险些被地上的肢体绊倒,他歇斯底里地解释道,“我没有杀人——在救他们!”

“他们都被看到了!它会一直注视着他们!”

心神恍惚间,女修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他们”“他”的混在一块。

又或者,不语想说的是“她”?

不过此刻辨别不语的话语已经毫无意义了,因为他大概是已经疯了。

歇斯底里的喊叫之后,不语直起身子,又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哈哈哈……被看到,以后就会被吃掉……”

“先死掉,再吃掉。先死掉,再吃掉。”不语双目赤红,神经质地一遍遍重复道。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山野,渐渐变得暗哑;但与之相对的,不语的情绪却再度陡然转了一个弯,变得平静下来,神态也愈加正常。

最后,不语法师像往常一样,双手合十阖眼,佛珠串自他手心间垂落,每一颗刻着复杂佛文的串珠都沾满了鲜血。

“师妹,”他一如既往地勾起唇角,缓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眼底仿佛盛着某种悲悯,“他们有罪,早晚会被吃掉的……”

“而我在救他们。”

……

从女修的叙述中,易玦也仿佛接触到一个异常疯狂的神魂。

等女修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不再受那段噩梦一般的回忆侵扰,易玦才开口道:“很抱歉,让你回忆起了这些……”

“没关系,我早就走出来了,否则也不会茍活至今。”女修微微笑了笑,不知是无奈多些,还是自嘲多些。

易玦望着莲花池出神片刻,倏然注意到一个疑问:“明明是悟了祖师召不语去的,那事发当时,他又在何处?”

“悟了祖师虽然隐居多年,不问世事,但能在修仙界的纷纷扰扰中如此长寿,必然是在某方面颇有能力的。如果他当时在场,不可能无法阻止不语大开杀戒。”

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女修稍稍一愣,接着扶着额头,语气不确定地回答:“后来我只记得,师兄把我重伤,然后就朝梵音宫主脉去了……我一心挂念其他同门的安危,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些,第一反应就是拖着病躯下去……”

“然后、然后,”她面色消沉下去,“我看到了,遍地都是血,遍地都是横倒在地,生死不知的同伴……”

“我追寻师兄的踪迹,发现他曾回过之前我与师尊交谈的屋子,但等我一路沿着血迹赶到时,却只看见师尊仰面倒在床上。”

“之后天下皆为不语的叛逃闹得人心惶惶,宗门内也事务繁多,丧事一件接着一件办,庙前摆满了祈求来世顺遂的祈愿灯……”

“我再没有时间去想其余的了。”

听着听着,易玦微微眯起眼睛。

整个故事里,悟了祖师似乎“隐身”了,明明他也参与了事件的一环——甚至是极为重要的一个环节,毕竟最后一个与不语交谈的人或许就是他,不语同样也是在他那里走火入魔、开始嗜血的……

但他为什么从头到尾没有正面出现?

从星浔与悟了祖师初见,并隐隐在语言上交锋之后,易玦就一直觉得那个看似德高望重的老人有点问题。

如今一看,那老登果然不怀好心,作恶多端!

还有不语提到的“眼睛”……

这背后也有“天道”的推波助澜?

易玦陷入沉思。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