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不自觉攥紧,在纸面上按压出褶皱。星浔回过神,立刻泄了力道,缓缓将褶皱抚平。
“今天,红伞雾妖来找我了。”
“雾妖不愧于‘一人千面’之名,她幻化作柏云的模样,连身上气息都可以短暂模仿。她大摇大摆地在宗门弟子面前走过,直到她站到我洞府前,竟无一人识破她。”
“妖族生自天地精华,‘独得天道所钟‘——也是受它的影响、掌控最强的种族。他们大多冷情冷肺,不通人性,往往喜好啖人血肉,性情比魔族魔修还要残暴。”
“我在见到雾妖的瞬间便拔剑出鞘,然而……”
时间倒转,记忆如同书页一般被簌簌翻动,回到千年前。
剑锋掀起气浪,转瞬间便直指莫枕眠喉间,锐利的灵气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一滴血珠从细小的伤口中淌出,顺着莫枕眠修长的脖颈往下滴落。雪亮的剑身染上一丝血红,倒映出星浔冷漠淡然的神色。
饶有兴致地端详着持剑人的模样,莫枕眠眉眼带笑,没有丝毫反抗,但也没有后退半步,仿佛她有信心对方绝不会杀她。
星浔为她的表现感到困惑,剑锋就要前进一寸,下一刻,却因莫枕眠口中吐出的两个字而生生止住。
——“穿越。”
莫枕眠笑意盈盈地眨了眨眼,轻轻拭去脖颈上的血珠,嗔怪道:“真是的,一照面就给我送了如此大礼……边迟月说你的煞气和杀意都在他之上,果然如此。”
“一个身为魔尊,但是明君;一个身为仙尊,却是暴君。明明出自同源,却因经历不同,而长成截然不同的模样——真是有趣啊。”她歪了歪头,露出一副不谙世事稚子的神态。
但莫枕眠此刻还维持着姜柏云的外貌,以成人的模样做出孩童之态,看起来颇为违和。
星浔手中的剑猛然停住,但她没有收剑,剑锋仍然抵在莫枕眠脖颈边:“不要用别人的脸和我说话。”
以两指夹住剑身,莫枕眠好奇般地辨认着剑身上所刻的符文,硬生生顶住星浔那冷冰冰的、压迫感极强的视线把玩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手:“好吧,让你看看我的诚意。”
不知从何而起的雾气缭绕转腾,模糊了“姜柏云”的面容,薄雾中,高挑的身影倏然溃散。
视线缓缓向下,星浔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猫儿眼,眼尾线条圆润稚嫩。
雾气散去,雾中人看着不过是十二岁上下的女孩,长相清隽灵动,黑发盘成两个圆溜溜的丸子,跟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没了脖子边的剑牵制,莫枕眠欢快地撒腿就跑,毫不见外,一溜烟跑进星浔的洞府中,视线转了一圈,没瞧见什么特别之处,便兴致缺缺地垂下眼,坐在石凳上悠闲地晃着腿。
“你这边的茶,味道倒是不错,”莫枕眠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水,抿一口,满意地点点头,“妖族那边只恨不得茹毛饮血,哪儿能找到这种好东西。”
闭了闭眼,星浔没有在意对方的失礼t,反手收起长剑,紧紧盯着她:“你刚刚说的‘穿越’和‘出自同源’,是何意?”
“你应该也意识到许多不对劲了吧?比如,睡梦间会看到很多陌生的事物或片段,再比如,在见到我和边迟月时,会产生一种熟悉感……”莫枕眠笑眯眯地回望她,“其实你刚刚对我出剑时,同样留手了吧?”
“以你的性格,换是另一个妖族或魔族,疑似心怀鬼胎地混进邀月宫中,甚至伪装成你的徒弟前来,你都会眼都不眨地砍掉他们的脑袋。”
莫枕眠一下一下吹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漫不经心道:“仙魔之争期间,杀敌最多的不是魔君边迟月,也不是哪边兴风作浪的妖魔鬼怪,而是你啊——天璇仙尊。”
“……是,”星浔垂眸看向自己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在那一刹那,我的手停顿了。”
“你到底是谁?我……我又是谁?”星浔轻声问道。
“重新认识一下,”莫枕眠放下茶杯,向她伸出手,“我现在的名字是莫枕眠,诞生在妖界不归山群山间,今年刚刚七百岁,比你小一点。我和边迟月一样,是你走失的另一部分。”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都有同一个名字——”
“易玦。”
莫枕眠向来散漫的眼神显出锋芒,一字一句皆在星浔心神中带来莫大的震荡:“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经生长在一个和平的,没有妖鬼仙魔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