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旁于马上掷戟者乃她兄虞臻,身形挺拔矫健,威风凛凛。一戟掷出,击杀奸宦,便为麾下这支银甲军队定了调。曾经收编荫户组建的私兵部曲,经过操练调教,今时敢与皇家亲卫对阵厮杀。俨然又是当年训练有素锐不可当的虞氏玄苍军。
虞愔策马行至南衡身前,踩蹬而下。她清冽的眼神先是环视地上躺倒身亡的大珰、随处可见的染血的金鳞,渐渐擡远,望向绵延不尽的红墙紫阙,最终,停在金銮之顶紫极之穹。定定凝望了一瞬,收回目光,看向南衡。
四目相对,他们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信念,和一种呼之欲出的默契的共识。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有片刻对望,胸臆了然。
虞愔翻身上马,向同在马上的虞臻颔首。虞臻打马前行,弯身从薛猗喉间抽回长戟,朝天高举,血珠飞洒。
他迎着日光,问众甲士:“可愿随吾直捣黄龙,撕裂天日,让大齐臣民换个活法?”
众甲士举戟应和,声如春雷震动城池宫阶:“誓死相随!”
“誓死相随!”
银光烁烁,如一袭风雪,席卷而去。
虞愔策马行在恢宏银光之前,与其兄并辔,率千百骑绝尘。南衡挑眉遥观,头一回见她骑马,马如流星飒沓,她若玉龙娇婉,竟是如此清爽英姿。
终于无负将门女儿之盛誉。
南衡静静地等,等骤雪销歇,日晷斜移。春阳更炽盛了些,晒得御柳青碧渠波如镜,瓦青垣红春和景明,万物勃发的季候为这座禁庭披上秾丽的色泽。
陡然间,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沉重的钟鸣,悠长的颤音回荡在宫闱四方。
百官纷纷从各个衙署探出头来,钟声一声接一声,沉重,迟缓,宛如来自天际的哀悼。
从初时的不信、接纳再到伤怀、后悔,官僚们亦步亦趋,匆忙赶至明宣门前,向着紫极殿钟声的方向伏跪一地。
南衡居临于枢密院前,位于整个皇城最核心的地方。遍地青碧朱紫章服璀璨,如同在向他行参。
他静沐在春阳之下,想起许多许多年前,他伴在华益身侧,书才读了半章,他们一同听见了同样钝重击人肺腑的丧钟鸣响。
那一日铜爵春深西陵崩,华益失去了生母,披麻孝,襟戴素花。而他们南氏失去了族中最为尊贵的女人,与天子的维系变得吹弹可破,权力交割也益发微妙。
寡淡的记忆里,她那位姑母是个雅致温润的美人。他亦服缟素戴白花,那一刻,才第一次有些觉得,他和华益,血脉里真的流淌着类似手足才会有的东西。
一晃十年。天子殂于景辰二十八年春日,距太子薨逝,不过月余。
国仍号齐,国姓为萧,萧氏主位,紫微前星,却凋零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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