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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不有初(三)(1 / 2)

靡不有初(三)

雪销时分,天凝地闭,冷意愈加侵肌蚀骨。

虞愔下值归于南府,褪去狐裘,抖落一身寒气,内里是一袭缥蓝深裾。南府屋室内地龙烧的极旺,冷僻的壁角也置有炭盆,暖阁如春,令人有舒融熨帖之感。

她才将狐裘挂起,余光里一道暗影惹她侧目,孙辰从阴翳里站出来,对她毕恭毕敬道,南衡在书阁里煮了茶,请她过去一道品鉴。

虞愔跟着孙辰往南衡的书阁走,隔着一小段距离,听到屋阁内沸水击银瓶的轰鸣声。擡眸见阁楣上高悬“镜渊”二字,以心为镜,水镜渊停,是书阁之名。

他转而想起南衡冠给她的那个“鉴”字,莫约也是冰壶澄澈,明镜非台。可她和他都被俗务绞得脱不开身,似乎“鉴”字最原本的意思,更能理解他们之间微妙的联系——揽镜自视,得见本心。

他也一样,能看见她自己的心罢。

孙辰察觉到身后的她停滞的脚步,锐利的眼神幡然回顾。虞愔收回思绪,步履如常,跟着他,走进书阁。

南衡坐在窗边,襟袍微敞,袍摆袭地。月探银纱,清华遗落他一身。隔火上的银瓶内煮着雪水,炭火将熄,沸声转轻,瓶腹内鼓动细腻斯文的水声。

国哀已逾两日,他依然服素,她多见她玉袍青衫,倒甚少见他通身皓白。风月避让,为他平添看不透的落寞和遗憾。

他和那位已故的暄阳公主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往,她没有立场过问。只记得上次见她,是在明宣门外,嫣裙明妆的少女转瞬魂入幽冥。一国对她的祭奠囿于一日之间,南衡延续对她凭吊的方式,也仅是以这目所能及的苍白。

茶团齐放,雪盏盈列。水须消沸,否则会冲败茶味,此时正改作小火慢煎。

虞愔入室时嗅见一丝甜腻的脂粉香,炭火涂涂,花蕊甜丝丝的气息被分条缕析地蒸腾晕染,如鹅脂,凝附鼻端,但闻花气不看花。

她习惯了他身上清雅淡远的雪松甘香,甫一闻到这世俗的香味,不经意间蹙起了眉。

南衡见她来了,示意他面前的菖蒲圆座,“鉴儿,坐。”

虞愔还不太适应他称呼她这个名字,沉默片刻,掀裙在他对面坐了。南衡从袖间抽出一条樱粉色绢帕,甜香立时馥郁起来,原来是这帕子上熏染的

他将绢帕递给虞愔,虞愔疑惑地接过,忽然就识出这香气她曾在东朝的衣袍间也嗅到过。

她唯一面见东朝的那一次,秋烟淡凝,雨气潮润。滴雨的连廊下,两畔都是花木扶疏,所以香气沾在他身上,被水气溶淡,让人误以为是花香。

她将绢帕凑在鼻尖细细分辨,香粉里揉了麝香、木槿、迷叠,都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类。尾调却稍稍特殊,采用了一种乡陌野花——夕颜。

樱粉色帕子绢丝绵密,不是宫中造物,仿佛是初习女工的少女,用生涩的手法和十分郑重的心思,一机一杼,织缠而成。

帕子一角,青线落了个“初”字,应当便是少女的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