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瓶西镜(四)
他慢慢放松加在她喉间的钳制。
虞愔气虚身软,就要弯腰跌倒,双手受缚,无处可借力倚扶。南衡便任由她倒在他怀中。
虞愔嗅到他衣袍间经年如一日的雪松冽香,喉间却被茶汤灼痛,苦涩里弥漫一股腥咸。
“南衡……”她哑着声音开口,一开口果然尝到自己舌上血的味道。
“南衍已被问斩,是我亲自监的刑,我看见他头颅落地那一刻,鲜血漫出刑台,染红石砖。我想初秋的地那么凉,他的血刚放出来时还冒着热气,很快,就会被地上的薄霜吸噬,变得无比冰凉了吧。”
“就像我请你喝的这盏茶。”他一手环着虞愔的纤腰,一手转弄白瓷茶盏:“入口时灼喉,现在,全是冰冷苦涩的血腥气了。”
虞愔咽下一口残存在喉间的腥涩,他说的对,所以她无从反驳。世家里无论有多少人牺牲,都是杯水车薪。
蓦地,只听尖锐的一声裂响,就像她抚琴时琴弦骤然断绝那样突兀。
南衡松手任茶盏落地而碎。
清峻的手还保持凌空持杯的动作。
“虞愔,你看见了,我是不惧玉石俱焚的人。”
“南衍一庶子耳,虽为我南氏族亲,亦不可能成为朝臣拿捏我的把柄。”
“我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他,亲手葬送他一条命。”他像刚从铁笼中放出来的野兽,清癯的目光里烁动癫狂的火焰。
虞愔听到“舍弃”二字,瞳仁一痛。他没有说她逼死了南衍,反而说是自己舍弃了他。
那种内化的郁痛,才最是伤人。
南衡俯身从地上拾起一块碎瓷片,抵在虞愔喉间。他疏淡的声线夹杂了痛楚,变得和她一样喑哑如呜咽:“虞愔,怪我之前没告诉过你。现在你知道了,以后,不要再在南氏族人身上动心思。”
他就势将瓷片朝前一推,虞愔闭眼。咽喉仅能感受到逼近的冰凉和锋锐,近在咫尺,他终于还是停下来手。
手环过她身后,用瓷片割开了捆束她双手的麻绳。
“虞愔,你像这瓷片。”他嫌恶地将手里的碎瓷片扔掉,声音淡漠又无力:“一捏就碎。”
“我知道你聪明,但是,我不会动不合时宜的恻隐之心。”
他背对着她,拍了拍手,指腹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是方才握瓷片时不慎割伤的。广袖随着他落手的动作舒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