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战策仅耗费虞愔两个时辰,期间她不言不语,不进水米,心力和笔力都凝注于柔软毫尖,清刚字迹划过粗陋的桑麻纸,却有游龙之矫。
三千余字详细陈述了党项和羌氐的部族习性,以及可能采取的作战策略。煞笔时,她额角的汗珠滴落在纸面上,始觉中衣已被冷汗浸透。
平武远在千里之外,崎山林障,她纵然饱读诗书,自诩有萧何之谋,若由她领兵,或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但虞忌年高而昏聩自负,她担心这次,真的要功败垂成。
推开门扉,山林间已暮色四合。
又一个日暮。
陈至一直抱着剑背靠木门等她,他说:“小姐,王家那个庶出的公子一人前来绿绮别馆了。”
虞愔怔了一下,回味时许,方想起他说的是王煦。
“王公子人呢?”她问。
“自然是叫我回拒了。”陈至抛起剑,又接住,一副意态慵懒的样子。“不过他不承认是来找小姐的,背了一个木箱,说来山中采景作画。后来我暗中跟着他,他竟真的坐在溪石上,挥毫泼墨,碧山飞涧,不时已俱在画中了。不过山中不辨日月,这画痴一坐便是一日,也不知现下走了没。”他叙述中似有不屑,“小姐还要见他吗?”
虞愔听着,末了说:“你先去送战策罢,旁的事,暂且不去理会它。”
陈至应了,背起剑,将战策揣进怀中。夕阳余晖里他背身朝虞愔挥挥手:“我走了,听说成都有一种小吃叫糍粑,黏黏糯糯的,等我回来,我带给你尝尝。”
陈至去后第十日,山中落下急雨,雨声销匿了宿日聒噪的蝉鸣,林叶间,溪流里,皆是一片沙沙细响。
虞愔撑油纸伞站在雨檐下,看林障间蒸腾而起又被倾盆大雨浇灭的暑气,白雨砸在伞骨上汇成细流,她身上被雨气氤染的地方,泛起潮湿的凉意。
原本漱冰溅玉的涧流喷薄迸射,像一道道玉练欲飞出群山。山麓处溪水暴涨,湍流几要漫上梅园的田垄。
夏汛果然来了,只是陈至的回信却迟迟未到。这时,她听闻虞忌向朝廷请援的消息。
葛芸说,她在宫中的眼线见到那封急报上粘了三支雉尾羽,八百里加急送到齐宫。虞忌上表,夏汛破堤,淹了三千玄苍军储备的粮草,平武暴雨已四日未歇,驻军渡过的河堤成了沼泽,无法回返。四周河流漫涨,洪水之湍,军士尚未涉川已遭吞卷。
如今大营受困,粮草仅够支撑月余,恳请朝廷支援兵马两千,粮草五千石,否则一旦雨停,玄苍军必遭清剿,恐有覆没之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