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委婉的回答,梁矜却油然而生出绝望,这绝望像是泡了一夜的茶水,由淡变浓,成了一碗不能喝下的隔夜茶汤。
与其这样,沈泽清还不如不回答她。
梁矜的头一阵一阵地疼,此刻那疼痛的劲儿又过来了,她虚弱地瘫软下去,闭着眼睛打算再次昏睡。
原本在床尾的沈泽清在梁矜闭上眼睛后还是来到了床头,走上歧路的两个人,沉默比互相交谈更能维系住仅剩的体面。
沈颂年倒水的杯子放在桌台边,明明是沈泽清叫人煮的一壶梨子水,但杯子上居然沾上了沈颂年的指纹。
梁矜笑得那样开心,就像是那张万乐菱发出的照片上的笑容一样。
她已经多久没再自己面前这么开心地笑过了,沈泽清不能想这日子的长短,他们是同龄的朋友,而自己仿佛是梁矜的敌人,他一来,他们都噤了声,包括梁矜。
沈泽清曾拥有绝对的自信,这世上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权力富贵只要他想,什么都可以到手,也从不担心会失去。
他不在乎,因此也不在乎失去。
唯一能让他感受到失去的恐慌的源头,现在正孱弱的躺在病床上,梁矜分明手无缚鸡之力,偏偏地扼住了他的喉咙,叫他不经意间就失氧窒息。
沈泽清手里握住一块翡翠,什么繁复的包装也没有,唯一能盛着那块玉的是流着鲜红血液的手掌。
他张开手掌,速度慢得像是生锈的机器。
妆匣里有白棉染成色的红绳,沈泽清拿出线,用锋利的针头把细线挑出,丈量好长度,他就用手将红绳打结做上标记。
佛教讲心诚则灵,因此沈泽清要拿出自己最大的诚心诚意来,无论是那枚阳刻印章的平安结还是这块翡翠的挂绳都要由他来做。
请玉的日子算了吉凶,在一个梁矜不在的黄道吉日,沈泽清的车行驶到了西山寺。
西山寺的明净主持亲自来迎接,封闭了那条小道,驱散喧嚣的尘世,沈泽清主动踏进了佛教圣地。
那块寻来的翡翠已经在佛前供奉九九八十一天,金身佛顶前,日夜诵经祈福。
沈泽清虔诚地跪上莲花蒲团,双手合十,净身着素,手持一捧焚香,默念着佛经送进香炉里。
曾经沈泽清说他不信佛,可到了这个地步,他只希望佛祖能听到自己的祈求,这或许也能让他自己心安。
明净师父看出沈先生的执着,他撚着佛珠,想起小时候的沈泽清被破坏的手相。
是福是祸,广达如明净师父,也不能讲明其中的缘由。
明净师父低首诵道:“不以有行,亦不以无行。”
不需要参悟,沈泽清明白明净要说的意思。
如若世人真的都能放下执念,那也不会有诸多业果,因果相循,已不可间断。
沈泽清双手接过紫檀木盒,“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睡梦里,梁矜迷糊中看见床头一个人影,她记起来能留在这里的只会是沈泽清。
红色的绳子颜色鲜艳,成为画面的焦点,梁矜半梦半醒,意识不到这是干什么用的,也不明白沈泽清在做什么。
因为温度没退,她艰难地醒过来又很快地闭上了睡了,见到的沈泽清也仿佛成了梦中的场景。
苍天白日到斗转星移,沈泽清手上编着红绳,绞在一起的绳子勒出了指头的皱痕,深深地刻下下去,像是刻刀刻出的朱印,是惨烈又是盖着的印泥。
打结之后,红绳之下中心垂着碧波荡漾的翡翠,透着初春的生命力,宛如草木疯长的深处,青芜绿中盛着一汪浅水。
沈泽清的手擡起梁矜的后脑,绳子擦过丝绸的枕头,落到了女孩莹白的脖颈上,那块玉坠在那里像是浑然天成,好像梁矜从小就戴着一样。
因为沈泽清的动作,也因为梁矜睡了一天了,她突然醒过来,脑海里不断地播放着梁伟怒斥她的声音,一张张盖着印章的纸历历在目,走马灯般在黑暗中天旋地转。
梁矜抓着沈泽清的手,她喘着气低头,胸口止不住地起伏。
而沈泽清的手就在自己胸前,梁矜额前的汗流了一层,沈泽清伏下来的呼吸贴过来,抿着的唇近得下一秒就要吻上来。
梁矜想推开沈泽清的手,他却自己松开了,那是一块雕刻了佛像的翡翠,清凉得掉在皮肤上,霎时间浇灭了点着的火。
玉的凉让梁矜的大脑清醒过来,她生着病,沈泽清又怎么会对她动手动脚。
这块玉的来历梁矜不清楚,总之和那些衣服首饰一样,她最终都要还给沈泽清。
温软的唇亲上来,没撬开唇齿,一个相互触碰的吻,一触即分。
梁矜摸着滚烫的唇,她将将给沈泽清洗脱了嫌疑,现在又被自己给打了脸。
沈泽清面色如常给梁矜戴好翡翠的位置,“什么都可以不戴,这个不行。”
梁矜张开唇喘着气,就听见沈泽清讲:“这是我在西山寺开了光的翡翠,上头的佛像也不能乱动。”
“动了会怎么样?”
“矜矜,你怎么非要为难我。”沈泽清拆开了两颗胶囊,倒杯水递给梁矜。
不是他为难自己吗,梁矜无法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