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什么?不记得了。”
万静纯:“你心虚了是吧!是心虚吧!”
很快,其他熟悉而酸涩的记忆也连带着涌来。她又小声道:“你那时候说,不去德国,把我吓死了。”
周煜深藏功与名,对于自己的壮举,反应堪称平淡:“17岁,什么事都好像天大的事。”
到湖边的最后几十米是羊肠小路,万静纯本想着下来走走,周煜却偏要掉头出去,绕了远路开到了湖边。
看来这么些年了,镜湖的宣传营销不怎么成功,再加上或许是淡季,仍是荒无人烟。
这次地势比上一次的高,镜湖和周围景色尽收眼底,黄绿交织的植被映衬下,湖水清澈平静,如一块晶莹剔透的碧玉。
万静纯往前走了走,伸个惬意的懒腰:“冬天景色也很好啊,还以为会很单调。”
“各有各的好。”周煜落后几步,轻声说。
万静纯蹲下,捡起一块石头打水漂。
“不是吧。”她技术不佳,石头飞了四下便偃旗息鼓,“喂周煜,你过来教……”
她一回头摇人,话就被硬生生截断在肚子里。
周煜打开了后备箱,满满一车的向日葵,冲破冬末春初的寡淡,明晃晃地点燃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周煜先开口了:“你有没有发现,从某一天起,所有人都默认我们会结婚?”
万静纯脸一红,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周煜望着她,笑了:“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那次公关稿,非说我们在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但是,明明我没有正式问过你,你也没有真的答应过我。”
他突然话多,大概是因为紧张。
“我从来没当做是公关说辞。”周煜从口袋掏出个盒子,缓缓单膝下跪。
万静纯的心猛地跳起来:“你……你什么时候去准备这些?”
周煜打开盒子,有光芒闪了一下:“前年圣诞,你去参加综艺前和我吵架,我就想到,你如果不原谅我,干脆求婚吧。”
“当然,最后没用上。你总是心软。”提起那个雪夜,他的笑似乎焦灼了几分,“不过那次之后,我养成了个坏习惯,去哪都会留意一下首饰店和钻戒。没和你商量,希望你会喜欢。”
“……你怎么想的啊。”万静纯傻了般,往回走近,不知道自己也笑得很紧张,“你起来啦,别搞这么……”
“东西准备起来倒很快,是我没准备好。”周煜不由分说打断她,“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准备好。”
万静纯咬了咬嘴唇,愣了。
“你昨天也看到了,我和我父母,我父母之间,都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周煜望着她眼睛,“我爸是个混蛋,我妈生性凉薄扭曲,我又是他们儿子,没经历过什么正常的家庭生活。”
他说完,视线垂到她脚边一小块草丛,声音很轻。
等他再擡起头时,笑了:“你已经知道我最不堪的一面了。你会相信我能给你幸福吗?我不确定。也许你会觉得,恋爱可以,但我不是个很好的结婚人选。我很可能是个在鸡毛蒜皮里把你消耗殆尽的人,在花花世界里背信弃义的人。对吧?”
他这么多万分萦绕的心事,弄得万静纯百口莫辩,反驳的话都堵在喉咙,难过得隐隐想流泪。
“不准备万全,我不会上台。但这一次没办法,我只能尽力试试。”淡得发白的阳光下,周煜平静地眨了眨眼,问:“万静纯,我会照顾好你,和你在钢琴这条路一起走,走得很远。我会给你快乐和爱,和家人朋友相处愉快,支撑起我们自己的家。”
“相信我一次吧,跟我结婚。”
“你要慎重考虑。”
周煜说完,浑身紧绷得像是一碰就能裂。他怀疑自己又聋了,什么都听不见。
又觉得要是听不见想要的,聋了也好。
不过万静纯没给他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
“我愿意。”她说完这一句,心脏被人狠狠捏着的束缚感总算消失了,“我很慎重的。”
仿佛一瞬间入了夏般,周煜绽开前所未有的灿烂的笑容。万静纯拉了拉他,他才回过神来起身,攫过她的左手:“别后悔。”
“你也是。”万静纯咧开嘴角,“你也别后悔。”
周煜把戒指小心戴上,看它一点一点安稳落在她无名指根,听她细细数落:“虽然你确实很多毛病,回消息很慢,我坐反地铁迟到,你还笑我,你、你还老跟我聚少离多,我在柏林,你又一会儿在伦敦,一会儿在曼彻斯特……”
他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无奈笑了:“还有吗?”
万静纯闻言一愣,捂着脸,有点哽咽:“其实……其实也没有那么差劲啦。你……虽然回复消息很慢,但……都会回复的。一条也没有漏过。不管我地铁坐反多远,你都会来找到我。厨艺也,也有进步,上次烤松饼就很好吃。你……你答应我的事,都会做到。”
“也不是。”周煜笑了,“有一次没做到。”
他无视了那张国王牌,倔强地去了和她约好的地点,终于等到命运从指缝漏给他的机会,逮到那个贼心不死弹莫扎特的身影。
一次食言,终生胜利。
“所以……我们要结婚了?”万静纯擡起头看了看他。
“是。”周煜重重点了几下头,“你刚才答应了的。”
“好神奇。明明上一次回去的时候……你还只敢偷偷亲我。”万静纯笑了。
周煜本来以为,事已至此,没有什么能让他体验五雷轰顶、心事被戳穿的窘迫,没想到他还是不够成熟。
他愣了愣,道:“是吗?我有点忘了。”
“你忘了?”万静纯一推他,隔出些距离,“你偷亲我,还敢忘,你有没有道德啊!”
她还瞪圆了眼佯装生气,周煜已经不动声色凑近,略一低头,笑着在她左侧嘴角印下一个规规矩矩的吻。
明明如此纯情而老派的一种吻法,却引得两具已经在谈婚论嫁的躯体,在傍晚风声中纠缠颤栗。
还是17岁的那个位置,分毫不差,只是17岁的那天早已悄然远逝。那天公交车后排晃得人头疼,他抓着红灯的一瞬间平静,亲吻喜欢的人,明明鼓起所有勇气,也只敢落在她嘴角。
年少时总觉得青春漫长,做不完的练习,开不完的谱子,钢琴前的时间走得比蚂蚁还慢。唯有那次在车上,一切好像按了加速键。
周煜松开她,故意装作思考的样子:“好像是这样亲的。”
如同两个吻在时空中错位交叠,万静纯再度出现,还是那样的皎洁的脸,笑眼弯弯,却已是多年后。
万静纯小声嘀咕:“我当时应该抓住你的。”
那天下车后,万静纯没敢提那个吻。
她装作没有发现,笑笑挥手,和他道别,转身回家,在夜晚的人流车流灯光中,因怀着秘密和期待,愧疚和不安,心脏酸疼。
那时她以为是全新乐章的起始,却没料到,不过是渐近尾声的一段华彩。
幸好他们再度相遇,从此不必用乐曲的狭小尺度,衡量人间聚散离合。
于是她得意一笑:“不过这回我抓住你了。”
距离日落还有2小时13分钟。
距离晚餐还有3小时46分钟。
距离春节假期结束,经霖安转机回慕尼黑还有28小时39分钟。
时间充裕,余生漫长。
他们继续肆无忌惮的接吻。指尖如命运般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