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所言不虚，帮忙拆开各种保温盒，奶茶炸鸡石锅饭甚至毛血旺奶黄包都有。
万静纯：“……观众叫我退票怎么办？”
“我又不是你观众，关我什么事。”周煜拆开双筷子，事不关己笑着。
万静纯接过筷子，往石锅饭一戳，逗他：“你不是我的观众，那你是我的什么？”
周煜显然没听过风靡全国的优乐美烂梗，下不来台，耳朵一红，轻轻一推她额头：“……吃你的饭。”
“你不吃吗？”
“吃过了。”
“再吃点吧。你们边聊生意边吃饭，能吃什么。而且这么多，我也吃不下。”
“我不饿。”周煜说完，转而去拿起那盒许冉冉给的盒饭：“他们就让你吃这个？”
“工作场合嘛，随便对付一点就好。回家再吃好吃的。”万静纯夹了块炸鸡，美滋滋啃了两口，悲哀地意识到，这大概是演奏会前最后一次饱饭了。
周煜没说话，把盒饭推远了些，又嫌礼堂里太昏暗，拿出手机电筒给她照明。
一时很安静，只有远处装修的电钻声传来。
万静纯见他这副人形落地灯的样子，正要笑他，却被他一句话噎住：
“跟我去德国吧。”
老半天，万静纯才把肉和震惊，一起艰难咽了下去。
“去德国？”
“我今天和陆兆雪还有格雷科卢卡聊过了，只有比赛奖项，没有西方教育体制下的学位背书，还是很难更进一步，得到全球性认可。”周煜认真道，不像在开玩笑，“更何况，我甚至还有一个学期的休学纪录。”
万静纯愣愣点点头：“……噢。”
“我们初步规划，下半年，巡演集中在欧洲，偶尔去北美。既然如此，正好秋季入学修读学位，以德国为根据地，去欧洲其他地方也方便。”周煜说。
万静纯放下了吃的：“这样会很累的，你这样……”
周煜早有准备：“可能刚开始会辛苦一些，要两头兼顾。巡演结束，就会轻松很多。之后有海外的演出机会，也容易争取。”
见他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万静纯迟迟没反应过来。
周煜以为她有顾虑，又道：“如果你在鲁本斯决赛拿到奖，申请时会非常有利，而且顶尖院校里，也有对背景卡得不严的。至于其他的，学费，在德国的开销，和教授的前期沟通试课，你和经纪公司的合约，或者违约金，我来处理。”
当年万静纯根本不敢想出国的事，后来也没能读成音乐学院，当然是她的遗憾，抑或也成了周煜的一块心病。
“万静纯，你会被更多人看见的。”
周煜举着手机，看了看黑漆漆的四周。
有跟许若兰的一层血缘，还有在多个赛事大满贯做噱头，他休学回来复出，也没吃过太多苦。舞台小点，却不至于这么小，甚至还在尘土飞扬地装修；灯光暗点，却不至于黑成这样，只剩他固执地用手机电筒照亮她的双眸。
他开玩笑般：“至少要去比这里大十倍，华丽十倍的舞台吧。”
“我当然会啊。”
万静纯笑了笑，总算理清思绪，重新捧起吃的，“你说得有道理。钢琴这行，竞争就是激烈，一点点短板就是死xue。”
但万静纯终究还是没有松口。
周煜抿了抿唇：“你不想去？”
其实他当然知道她在犹豫什么。
这是个所耗不菲的决定，而她也不会喜欢在金钱上亏欠他。
她不是那种人，他明明很早以前就清楚。
但他不知道还能怎么解决她的后顾之忧，只好退步：“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在国内也未必……”
“不就是留学么？我去。”
万静纯同意了，大口塞进一个奶黄包：“钱的话，我可以自己赚，你不用大包大揽。”
周煜：“什么办法？”
“这一次，我还真有办法。”她眨了眨眼，举起杯奶茶，和他高举着的手机干杯，“等我搞定了就告诉你。”
周煜还想追问，也只能按下好奇：“……好。”
“鸡腿给你吃。”万静纯腾出个空碗，夹了吃的，递给他，“不用照啦，能看清的。”
周煜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机，老实接过。
小小一隅，顿时又只剩高处窗户射入的微光，万静纯放空了一会儿，想起什么：“周煜，你之前为什么休学了？你从来没告诉过我。和这次要去德国有关吗？”
“也没什么。”
周煜无声笑了笑，承认了：“刚上大学，周围的人都很厉害。我耳朵又时好时坏，弹什么都不在状态。主要是，觉得已经……没有意义了。”
万静纯沉声问：“后来呢？”
“后来陆兆雪说，弹钢琴，要紧的是用音乐表达的强烈欲望，不是别的。”周煜轻声道，“他建议我休学一个学期，什么都去试一试，玩一玩，看看钢琴以外的世界，想想自己到底要表达什么。如果真的找不到，就不要弹琴了。”
“难怪。”万静纯恍然大悟，“难怪杂物间那么乱，还骑摩托车摔进沟里。”
周煜没再细说，一耸肩，有点黑色幽默：“其实，最后我什么都没找到。那些东西也变成了杂物。我只是发现，世界真大，拥有得再多，没有了钢琴这个锚点，我就只能像鬼魂一样飘来飘去。”
万静纯听得不是滋味，给他胡乱夹菜：“别这么说。”
“不过，也可能只是我太累了，终于休息够了。”周煜掠过许多艰难的细节不提，兀自笑出了声，“以前我总觉得，给许若兰当儿子，一辈子注定要弹钢琴，被什么天分不天分的禁锢，没别的可能，真悲哀。”
“其实也不是那么坏。钢琴很好，音乐很美丽，我能有与生俱来的长处，比大多数人幸运。鼓起勇气正视这件事，居然比放弃容易。”
“就是嘛。”
“而且，因为钢琴，我才能遇见你。”
周煜总算学会自己给自己找矫情的台阶下，如出一辙地举起杯奶茶，笑着碰了碰她的碗。
隐隐绰绰的光里，他的身影闪动着，万静纯自恋地明白了，他的帕格尼尼狂想曲第十八变奏为何会有那样的气魄和动人之处。
她笑了笑，心里某架天平，随着轰隆隆的心跳，彻底垮塌到了某一方。
这天晚上，万静纯用一条消息搞炸了工作群：
“我不去鲁本斯了，去参加综艺。”
然后又一条消息，彻底炸平了工作群：
“但等我挣到钱了，我想下半年去德国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