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选择
托某人的福，万静纯缺席了韩映棠精心策划的正式庆功宴，郑笛和秦教授那边也多请了两天假。
但个人演奏会在即，周煜出门后，她还是身残志坚，迈着被掐红的腿，拖着一身快散架的骨头，进了琴房，闲散练练，保持手感。
结果这倒成了周煜更加放肆的理由。
两天里，沙发也好，玄关也好，到处都散落着缠绵的回忆，每个地方都能轻易擦枪走火。
当然她也立场不坚定，次次都轻易屈服于本能。
直到万静纯警告他，第二天还要早起去医院定第二疗程方案，周煜才把撩拨的手老实停在她腰间，道了声晚安。
结果这么平静，她反而难以入睡，回过身亲他一下：“……还是做吧。”
周煜捏起她下巴，嗤笑：“怎么了？演奏会压力很大？”
她拧起眉，打了他一下：“到底做不做？别废话，速战速决。”
周煜：“你看不起谁？”
又是好一番折腾，总算各自满足，安稳睡去。第二天坐在医生办公室里，虽然黑眼圈重了点，却也精神不错。
黄教授让他们稍等一会儿，便出去了，再进来时，身后跟着个年轻女人。
女人穿着简单白大褂，虽是素颜，气质外形不俗，一头棕色波浪卷发保养得光泽柔顺。
她说她是制药公司那边的研发人员，过来了解周煜第一疗程情况和具体康复数据，一起制定第二疗程治疗方案。
万静纯看了眼来人，大脑就宕机了。
简单寒暄后，会谈很快进入正题，可万静纯只是埋头发呆，再也没能听进去一个字，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好不容易挨到结束，她打起精神走出办公室，在治疗室门口送走周煜，一转身，那女人却如影随形，就在不远处。
她只好擡手，打个招呼：“林鸢姐姐。”
“还以为我认错了。”林鸢微微一笑，“刚才人多，没顾得上你。”
“没事。”万静纯也笑了笑，“正事要紧。”
万秀俊出事时，林鸢正在美国参加暑期交流。
当时周围没人敢走漏风声，回国后彻底瞒不住，她忙着毕业、升学，还时常来医院看万秀俊。
万静纯偶尔会帮忙通风报信，把父母都支走，留他们俩人说说话，能让哥哥开心一点也好。
林鸢姐姐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万秀俊这样子，每次来都带着笑，就像万秀俊只是倒霉摔断腿，很快就能出院、毕业。
可事实上，一个是前途无量的学霸富家千金，一个是半身不遂的穷小子，家里有个高中没毕业的妹妹。谁都心知肚明，他们没有可能，没有未来。
后来，自然万秀俊想通了，林鸢也想通了。
林鸢从某一天起，就没有再来过。至于到底是哪一天，距离那一天过去了多久，为什么偏偏选了那一天，恐怕他们自己都不记得了。
“你比以前更漂亮了。”林鸢像个不常见的亲戚，笑着喃喃称赞，很满意似的，“长高了，也成熟了。”
万静纯勉强挤出个纯真的笑：“哈哈，真的假的。”
看到她这张脸，不会想到哥哥那张脸吗？不膈应吗？还是已经彻底放下了呢？
万静纯真想不通她非要和自己聊起来的原因。
“当然。”林鸢认真点点头，扬了扬嘴角，“但也还是那么可爱。”
“……哈哈，没有啦。”
谈话怎么看都该收尾了吧。只是林鸢定定看着万静纯，没有走的意思。
万静纯只好礼貌一问：“你现在在霖安工作吗？”
林鸢道：“是呀。公司的研发中心搬到了霖安，我也跟着过来了。”
“噢……这样，很好啊。”
万静纯还记得哥哥说过，林鸢是制药公司董事长的女儿，生物系系花，家境优越。
没曾想兜兜转转，她和哥哥缘分断了，倒因为周煜的病，跟万静纯在这里碰头。
“那……”万静纯差点脱口客套一句“我们以后常见面”，马上改了口，嬉皮笑脸，“那你要小心，治不好周煜的话，我就去你们公司门口扯横幅。”
林鸢低笑着望着她，好像在把眼前的人和记忆里的小孩细细比对，发现这些年过去，她还是保留着最宝贵的特质，因而很是欣慰。
她笑着，猝不及防杀入正题：“你哥哥……”
怎么帮自己哥哥在前任面前多挣几分体面，实在是门高深学问。
万静纯道行太浅，没忍住抢答了：“嗯，他挺好的，能吃能睡，能跑能跳的，他挺好的。”
真该死，人家还没问完呢。
真该死，她居然说了两个“他挺好的”。
慌乱中，万静纯飞速瞄了一眼林鸢交叠在身前的手，主动出击：“你呢？”
林鸢没戴戒指，不知道是科研工作不允许戴，还是也一直没有结婚，又或是不婚主义？这时代就是什么思潮都有，很正常。
“我……我还好，读完硕士就工作了。最近比较忙，就住在研发中心附近，东四环那边。”林鸢把手插进了口袋，“在这行想往上走，学历还不够，所以我也在考虑之后继续读博。”
霖安东四环房价挺贵的？读博？或许去国外吧。万静纯庸俗而羡慕地赞叹一句：“好厉害呀。”
“厉害什么，每天就公司和家，两点一线。”林鸢无奈地摇摇头，朝治疗室指了指，“那是你男友？”
万静纯点了下头。
“就是那个弹钢琴的小帅哥？”林鸢笑了笑，“……他跟我说过一点，说有个小帅哥在追他妹妹，都追到家门口了。”
“他怎么这么嘴碎。”万静纯哑然失笑，暗自揣测她讲起“他”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年轻真好。”林鸢感叹，“不像我，哎。”
“不会啦，”万静纯顿了顿，“迟早会遇到合适的人的。”
明明是安慰，却说得她也不是滋味。
她最后一扯嘴角，找了个借口：“先不聊了，医生还叫我去他办公室那边签个字呢。”
“好。”林鸢一顿，点点头，“我们常联系。我没有换手机号。”
“……哈哈，好！我先走了。”
万静纯走出去一点儿，林鸢才想起什么似的，朝她轻声喊：“静纯，希望你们幸福健康、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万静纯很快定住了脚步。
她费了些劲才敢开口，语调平淡，回眸道：“林鸢姐姐，你也要幸福。”
林鸢一时没说话。
“我哥哥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万静纯说完，总算明白，她根本不可能为哥哥挣到一点体面。
林鸢只是做了正常人都会做的选择。她一开始就立于不败之地。
她能做什么？她只能祝福她。
万静纯终于一拐弯，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光影里。
身后，注视着她很久的女人，又兀自呆站了好一会儿，笑意散尽，眼中只剩空洞的哀伤。
万静纯快步混进人群，在等待区找了个角落，心乱如麻地坐下，耳畔忽然似有似无，响起林鸢的那句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