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生
过了夏至，天黑得晚。
泽厚杯后，万静纯没再接陪练，也没有比赛，很久没去琴行。
她本想在毕业前和梁姐告个别，才发现梁姐辞职了，前台换了个年轻姑娘。
她无功而返，跟程小小和王玉婷最后喝了一次校门口的水果茶，吃了食堂五号窗口的烧腊饭，正式毕业，各奔东西。
吃饭时的气氛还不算伤感，等万静纯一趟趟把行李拉到霖安一中的老师宿舍，简单打扫了一遍，疲累和孤单才猛地袭来，名为寂寞的怪物，顺着脊椎往上爬。
入职前两个星期是新老师培训，还没有学生要带，却也让万静纯忙得晕头转向。
爸妈打来电话，万静纯没什么可说，只道都挺好。
盘旋在万静纯脑子的疑虑始终挥散不去，周煜怎么知道的？难道直接找了哥哥，问当年的事？
可电话换给哥哥，他也只是照常聊天，看不出什么端倪。
七月中，学生军训开始。
万静纯作为新老师，负责协助高一7班班主任罗老师。不出意外，开学后她就是7班的语文老师。
每天的工作琐碎和无聊。确认学生到齐了没有，军训服颜色统一了没有，盯着学生按时喝水防中暑，到时间把人赶回宿舍就寝，偶尔还要拍些视频在家长群里分享，诸如此类。
万静纯觉得自己像个牧羊犬。
不过她年轻，又总是向着学生，有学生想点奶茶外卖，她不由分说到门卫室打掩护，很快和学生混在一堆。
万静纯还挺美滋滋地想，不弹钢琴，当老师也能当得挺好。
到底不是大学军训，临近尾声，纪律越发松散，她带着学生去躲阴，在体育馆后的休憩亭里见到架钢琴。
钢琴很新，应该是这两天才添置的，之前一直没见过。
学生们军训得无聊，有个能弄出些声响的玩意儿，便三五成群围着钢琴乱敲。万静纯急忙维持纪律：“请大家爱惜学校设备。有没有同学会弹钢琴呀？”
“黄魏会弹！”
“我不会，我早忘了！”
“你不是说你钢琴十级吗？”
叫黄魏的男孩羞得要死：“你别搞我，那都是小学的事了！”
万静纯也起哄：“小星星也可以啊，来吧展示！”
黄魏恨不能钻进地缝去。
“万老师！谢楚楚举手了！”
角落里有个女孩举起手。说是举着，实则是她旁边的同学强抓着她举起来，才让万静纯瞧见。
万静纯试探问：“楚楚，你愿意为我们弹一首曲子表演一下吗？”
“我……我不会。”被点到名，她紧张地想挣脱，只是周围的人继续架着，还是起哄道“去嘛去嘛”“老师她会弹！”
万静纯怕是校园欺凌的苗头，指指那片的人：“那算啦，把手放下，不强求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喝水，一会儿要学军体拳了。”
于是一片哀鸿遍野。
“喂各位，总比站军姿好啊！快点学完，我让教官放你们第一个去食堂吃饭。”
一群人顿时欢呼雀跃，军训便在日复一日的嘻嘻哈哈中到了最后一晚。
那天过后，万静纯转眼就忘了关于钢琴的小插曲，很不称职地把学生的课外特长情况抛在了脑后，甚至还想，以后趁着没人来这弹免费钢琴。
没想到这个叫谢楚楚的女孩却出了大问题。
她明明记得，这晚在宿舍楼下还清点过一次人数，都到齐了。她又目送着女生一列列进了宿舍楼，才把男生也送回了宿舍。
结果凌晨三点，万静纯写完工作报告，刚睡下不久，就被罗老师的电话叫出来：“小万，生活老师刚才打电话给我，说查房发现3116寝室的谢楚楚不见了，你快来宿舍区，快！”
万静纯几乎霎时间身子凉了半截，一边跑，一边疑神疑鬼。
回想起来，休憩亭那一幕越看越像校园霸凌，现在的学生压力又大，心理健康红灯高亮，一个想不开……
到了宿舍区，一群人目不转睛翻看着监控，万静纯进来，也没回头看一眼。
“确认了校门口监控，12点后到现在没有人出入过。”保安的对讲机嗡嗡响着。
“学生家长知道了吗？”万静纯看了一会无果，小声问，“是不是想家偷偷回家了？”
“你没听对讲机说什么吗，校门口没有人出入过！”罗老师气冲冲吼了她一句。
“在这里！一点五十八分，正好我们交接班，大门没锁，她就出了宿舍楼！”生活老师叫起来，“哎呀，但是，出了宿舍楼去哪了呀……”
罗老师教学经验三十余年，现下当起主心骨：“人应该还在学校里，不知道躲哪里去了，保卫处继续查找监控，我们分头在学校里找人，小万，你在学校西边那片找，我带多些人去东边。动作要快。”
“好。”万静纯接过生活老师给的电筒，很快明白了罗老师的言下之意。
东边是学校绿化最好的地方，小森林，人工湖，罗老师这是真怕了。
西边也不简单，有学校新建的综合楼、实验楼，都是七八层高。万静纯绕着墙角，心惊肉跳地一圈圈走着，打着电筒检查花坛缝隙，很怕突然就出现一个伏倒在血泊断了气的身影。
幸好，没有任何异常。
入夜后灯都熄了，只有手电筒的光，在黑暗里微弱的亮着，勾来飞虫和蚊子，在她手臂上饱餐一顿。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出来了，隐隐绰绰地冷光驱散一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