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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通电话(2 / 2)

她此刻志得意满、风华正茂,硬实力在身,把几十块租的礼服穿出高贵质感。

程小小秀了一把C5高音,热情尖叫“是”,胡彦新捂脸咯咯大笑。

散了场,周煜先走一步。胡彦新这回没有陆兆雪要陪同,乐得清闲,索性跟程小小万静纯混一块去了。

他讲话有趣,颇有风度,搞得大家吃完火锅还意犹未尽,又去了程小小驻唱的酒吧续摊。

程小小连唱了好几首歌,才下来跟他们碰杯疯闹,突然酒精上了头,趁着胡彦新去洗手间,王玉婷去接辅导员电话,跟万静纯咬耳朵:“万静纯,你别去当老师了。”

“不行,我……教资不能白考。”万静纯喝得迷迷糊糊,板起脸跟她认真碰了碰。

程小小却把酒杯一顿:“不!你去当钢琴家!你今晚弹得,我都哭了,真的不夸张,我飙眼泪,婷姐作证。你、当钢琴家吧!我支持你。”

万静纯淡然一笑:“你哭了,那是作曲家的功劳,基本上呢,跟我没、没什么太大关系。我跟你说啊,拉赫玛尼诺夫呢,他是个俄国人,他特别惨,他……”

程小小打断:“你你你别跟我扯别的尼玛,什么鬼东西。你今天就说,你喜不喜欢弹钢琴!说!”

万静纯还想否认,转念想起,她今晚赢了——赢家还没资格说两句话?

万静纯点头:“当然喜欢啊。”

程小小很费解:“喜欢不就得了,那你不弹钢琴干什么。教语文啊?监督小孩背古诗词写八股文啊?搞笑。”

万静纯没好气扔下一句:“家里没钱。”

程小小目光坚定:“没钱,就用自己的方式继续下去。”

万静纯白她一眼:“没钱就会死。”

程小小视死如归:“那就去死好了,你不弹琴,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啧啧,说得轻巧。”万静纯剥开几颗开心果,送进嘴里,“假如突然有一天,你不能唱歌了,哦,什么,爸爸妈妈破产了,或者突然聋了哑了腿断了,你也去死吗?”

程小小一拍胸脯:“对啊!我会!我敢说我会,万静纯,你敢不敢?”

“我不敢,我怂,我要活着。要有一些钱。不用太多,但是……但是也越多越好啦。反正,活着最好。最好活着。”

万静纯嘟嘟囔囔,声音委顿下去,又灌了口酒,突然放声大笑。

“你、你笑什么,神经。”程小小把她的酒杯拢到自己面前,“哎,哎,克制点!别喝那么多,待会回宿舍的路都走不动。”

“程小小啊程小小啊程小小。”万静纯是真醉了,一把捧起程小小的脸,“咱们宿舍里,我最喜欢你了,真的。你真可爱。我也好想说‘不弹琴还不如让我去死’这样的话,可我就是说不出来了,说不出来了。突然有一天,就说不出这么可爱的话了。突然有一点,我就变得,一点也不可爱了。”

程小小以为她在讲醉话,没当回事:“不是,我举例子嘛!不是非要这么极端。哎,那么大的舞台,那么多人,众星拱月捧着你,哇,真上头。你怎么能、能说不干就不干!”

“当老师也一样啊。我在台上,学生们众星拱月捧着我。”万静纯又哈哈大笑起来。

“哎哎……算啦!”程小小苦恼地挠了挠脑袋,把酒一饮而尽,重新转身上台:“这首绿洲乐队的liveforever,送给在场所有人!”

英伦摇滚洒脱不羁,歌词挣扎而狂傲,重新把酒吧氛围点燃。

歌唱到一半,胡彦新回来了。这歌他很喜欢,三两步蹦到台下,举起手机给程小小录像。

万静纯侧着脸,趴在桌上,停了笑,心空荡荡的。

比起婷姐,她确实更喜欢这个程小小室友。刚开学,听说有个唱歌很好的女生跟她一个宿舍,她还暗自开心了好久。

这四年程小小恣意纵情,为了音乐热血沸腾,横冲直撞,可以把整个下午浪费在一个和弦两句歌词上,可以为一个演出场地审批手撕学院领导。

她在旁悄悄看着,很羡慕,也聪明地,不作多想。

有近距离羡慕谁的机会,就已经觉得满足。她们拿到的牌太不一样了。同住一个屋檐下又如何,程小小不会懂她的不甘和胆怯,没有人会懂。以后也没有人会像胡彦新一样给她捧场。

万静纯晕头转向地推门出去,想四处走走。

夏天的潮热迎面而来,让人涌起些趁夜兜风冒险的勇气。

她一会儿开心,一会儿难过,一会儿想哭,一会儿爆笑不停,好像脑子里面坐了个白痴司机,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想去哪。

酒越来越上头,她到路边找了个长凳,瘫下休息。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有什么念头蠢蠢欲动。

于是她掏出手机,摁下一个老早就存着,却从来没拨出去的号码。

管它能不能打通,能骂两句也是好的。

听筒里的嘟嘟声响了几下,就没了声响。

万静纯也不意外,这都多老的号码了,打不通也正常,不影响她即刻开骂。

“周煜,你个王八蛋。你内涵谁啊?你很了不起吗?不是,什么叫轻易打败她?我可没有临时抱佛脚啊。为了打败你们这种中了投胎彩票的人,我、我每天都练琴到很晚的。你什么意思?你说啊,你什么意思。你个王八蛋。哼,王八蛋。哈哈,还‘鼓励一下学妹’吧。哈哈,王八蛋。大王八蛋。”

这下总算稍微爽快了些。

词汇贫乏如万静纯,又翻来覆去,花样百出,骂了好几句王八蛋,才算满意:“行,今天就这样,我累了,下次再骂你,王八蛋。”

“你发什么酒疯?”

电话那头居然真的有个人说话。

“对。我就是。我就是疯了,被你气疯的。”不知道是幻听,还是真的打通了,万静纯有点心虚,声音和气势都比刚才收敛不少。

听筒里安静了一会儿,才又发话:“你和谁在一起……”

“关你屁事!”万静纯气得站起来,握着拳头直发抖,“到底关你什么事啊!”

听筒那头有点恼火:“万静纯,你……”

“到底关你什么事?我就算再也不弹钢琴,又关你什么事。”

她一句比一句小声,最终无力跌回长椅,因酒精作祟,头疼欲裂。

为什么非要让我弹琴,让我又经历这样的无望和挣扎。

电话那头,声音像是假的:“你在哪里?周围有人吗?胡彦新在……”

万静纯挂断了电话。

也不能全怪周煜,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她重新走回酒吧,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多喝几杯忘掉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