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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2 / 2)

程小小正要说一句“你这人可真有意思”,胡彦新旁边的人,突然不屑地嗤笑了一下。

这人穿得倒是随意,一身灰色卫衣,剑眉星目,白白净净,帅是挺帅,可惜脸冷得像结了层冰,被胡彦新这种和煦暖男一衬,越发像停尸间新鲜推出来的。

程小小凑个脑袋过去:“你朋友?他怎么没一点被音乐感动的样子。”

胡彦新偷瞄一眼周煜的脸色,捂着嘴和程小小咬耳朵:“大概是做错了什么事吧,比完赛就要秋后算账喽。”

从舒婕邀请他们来看比赛起,周煜就状态诡异。

似乎不高兴,但又不像是想揍谁一顿。

似乎不想来,结果又推了拍摄,按时到场,节目单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不过胡彦新这个人精,一琢磨就懂了。不就那么点事儿么,你惹我一下,我惹你一下,小学鸡似的。

男人被拿捏住了就是幼稚得好笑——他反思。

圆号声音乍响,众人总算结束闲聊,全身一抖,肃穆看向台上。

舒婕的曲目是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钢协中当之无愧的经典名作。

可能是拉赫玛尼诺夫弹腻了,舒婕有意选了这首。仍是鸿篇巨制、俄派作品,用来展现她强悍的硬实力很合适。

这首曲子,也常常被戏称为俄版的《一条大河波浪宽》。

这么说不无道理。柴可夫斯基谱写的旋律宽广、辉煌,他在配器上又造诣颇深,铜管、弦乐交织成一副壮丽的画卷,旋律经双耳点燃情绪的同时,眼前一望无际的西伯利亚高原又扑面而来。

那里或许荒芜严寒,人烟稀少,却处处流露着自然的生命力,再无任何可以束缚自由。

这种俄罗斯人独有的浪漫,在音乐间展现得淋漓尽致。

舒婕的演奏激情澎湃,节奏舒展,每一次强弱的控制,音色的明亮或厚重,都与管弦乐团配合得天衣无缝,自己的独奏也铿锵有力,格外出彩。

所有人都将灵魂献祭,成就一场庞大的梦境。

哪怕是门外汉的程小小和王玉婷,也瞬间明白了演奏者之间的差别。有的人让音乐飘进耳朵,有的人把音乐凿在心上。

音乐实在是不可思议。近四十分钟的演奏结束,众人一扫刚开始的疲倦,重新充满能量。

舒婕下场时,掌声前前后后起起伏伏了三波。不少管弦乐团的成员也笑容满面,因酣畅淋漓的演出很尽兴。

王玉婷边鼓掌边说:“我感觉这是目前听到最好的一个了,状态也投入,很专业。也不知道万静纯能不能比她更好。”

程小小也忐忑起来:“你发现没?这个女生核心力量很强,感觉她卷腹能一口气做100个。”

胡彦新听得发笑:“你的关注点怎么奇奇怪怪的。”

程小小切一声:“毕竟我也听不出什么好坏。”

胡彦新故意一拱周煜:“问他,他听得出。你觉得怎么样?”

三双眼睛逼问下,周煜带了点心烦意乱:“还行吧。”

“这叫‘还行’?”胡彦新见他总算愿意出点声,坏笑着火上浇油:“看来今晚煜哥对选手的期待值有点高。”

周煜不动声色,低头扫了一眼节目单,实则心中一紧。

她还真是豁得出去。

不入虎xue,焉得虎子。万静纯在最后关头,把曲目换成了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

曲子本身的体量、难度、风格,基本和舒婕的柴一拉齐。但她能不能撑起来,还是未知数。

而且她是瞒着艾迪改的。

中场休息结束,万静纯上台。

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万静纯发现,书上写的都是真的,人害怕时,真的会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鞠躬,起身,被眼前的景象定在了原地。

决赛的场地是霖安戏曲中心,近年新盖的场馆,今晚上上下下四层都坐满了人。

面前一颗颗头颅轮廓在稀薄灯光中起伏,密密麻麻,不发一言。可一转身,便会对上乐团成员那几十双有些冷漠,有些好奇,或许也有些不耐烦和疲倦的眼睛。

恐惧钻入骨髓,让人涌起几近呕吐的冲动。

仿佛过了很久,有人叫了叫她:“孩子,你准备好了吗?”

是乐团客座指挥约翰,一个金色卷发老头。

约翰排练时要求很高,但万静纯反应够快,又谦虚,对建议和要求能举一反三,给乐团留下的印象不错,合练的那几天,双方挺和气愉快。

她恍惚间转身,倏地眼睛一亮,和他握手:“是的。”

约翰朝她笑了笑,示意她走向钢琴落座。

万静纯在一瞬间想起,郑笛也是卷发。

才开学不久,小小年纪,说话都结巴的郑笛,被人嘲笑眉毛也不会反击,却会为了幼稚的心动,为了一个不敢跟好朋友明说的理由,站在台上,和从没合练过一次的人们演奏。

肯定怕出错,怕丢脸,可郑笛上去了,直面所有审视的眼。

十五岁的郑笛,穿过人群和时间,穿过青春期晶莹剔透的嫌隙,站在了万静纯身边。

万静纯含着万千思绪,一些眼泪,开始了演奏。

开头的十度和弦与低音来回交替,不断重复,模仿着钟声的震颤。节奏虽然缓慢,力度却渐强,直到更强,极强,仿佛那钟声就在耳畔响起,一下一下,越发凝重。

连续下行的四个和弦,每一下都义无反顾,毅然决然。

周煜,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想赢。

我是当作最后一次上台来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