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敲打着窗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荀攸坐在画室里,听着窗外渐大的雨势,手中的画笔悬在半空。春游已经过去三天,但她的思绪仍不时回到那个时刻——顾听胥背着她走在山路上,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心跳声近在耳畔。
\"荀老师?\"办公室门被轻轻叩响,实习老师小林探头进来,\"您要的蒙克画集资料我找到了。\"
荀攸回过神,接过小林递来的文件夹。\"谢谢,放在这里就好。\"
\"顾老师今天没来吗?\"小林环顾四周,\"你们不是一起负责毕业展吗?\"
荀攸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顾听胥昨天发信息说感冒了,要请假一天。她本想去看看,又觉得太过刻意,最终只回了个\"好好休息\"。
\"她请假了。\"荀攸简短地回答。
小林离开后,荀攸看了看表——下午四点二十分,今天的课已经结束。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色阴沉得像是傍晚。她收拾好画具,突然想起顾听胥前天说过要借她的《西方美术史》参考书。
\"正好送过去...\"荀攸自言自语,从书架上抽出那本厚重的画册。
走出校门时,雨势稍缓,但风依然凛冽。荀攸撑开伞,水珠立刻在伞面上奏起密集的鼓点。锦绣公寓离学校只有两个街区,但在这天气里走起来格外漫长。
顾听胥住的单元门厅空无一人,电梯缓缓上升时,荀攸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衣领。站在502门前,她深吸一口气,按响门铃。
没有回应。
荀攸又按了一次,等待片刻后依然寂静。她犹豫着掏出手机,拨通顾听胥的电话。铃声从门内隐约传来,但无人接听。
\"听胥?\"荀攸轻轻敲门,\"你在吗?是我。\"
依然没有回应。荀攸皱起眉头,试着拧了拧门把手——出乎意料,门开了。
\"听胥?\"荀攸推开门,客厅里一片昏暗,只有厨房的小灯亮着。\"你在家吗?\"
公寓里静悄悄的,只有雨声和偶尔的雷声回荡。荀攸小心地走进去,把画册放在茶几上。茶几上散落着几盒感冒药和半杯已经凉掉的花茶,杯沿有淡淡的口红印。
卧室门虚掩着,荀攸轻轻敲了敲:\"听胥?我进来了?\"
没有应答。荀攸推开门,床上被子凌乱,但空无一人。浴室门开着,里面也没有人。她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顾听胥可能临时出门了,忘记带手机。
正准备离开时,荀攸注意到走廊尽头有一扇半开的门,那是她上次来没注意到的房间。一缕光线从门缝中漏出,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听胥?\"荀攸走近那扇门,轻轻推开,\"你在——\"
话语凝固在唇边。这不是普通的房间,而是一间画室——比学校那间大得多,四面墙几乎被画架和画作占满。中央是一张宽大的工作台,上面散落着颜料管、调色板和各式画笔。
但最让荀攸震惊的不是画室的规模,而是墙上挂着的画作内容——全都是她。
大学时代的她伏在图书馆桌上熟睡,阳光透过窗户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在画室专注作画的侧脸,眉头微蹙;她在校园樱花树下看书的背影,花瓣落在她的肩头和发间...
荀攸的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门框才能站稳。每一幅画都精确捕捉了她早已遗忘的瞬间,笔触温柔得几乎令人心碎。右下角都签着那个熟悉的\"t\",日期从十年前一直延续到最近。
最靠近门口的一组画显然是新作——她在教师办公室批改作业的样子;她在校园长椅上喂流浪猫的侧影;春游那天她靠在顾听胥肩上熟睡的面容...这些画风与大学时期的截然不同,色彩更加浓烈,笔触更加大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忧郁。
荀攸的指尖颤抖着触碰那幅睡颜画,画中的她毫无防备,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顾听胥是什么时候画下这个的?又是怎样将她描绘得如此...亲密?
\"攸攸?\"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荀攸猛地转身,看到顾听胥站在走廊里,脸色苍白,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手里拎着滴水的超市购物袋。她只穿了件单薄的居家t恤和睡裤,显然刚从外面回来。
\"对不起,我...\"荀攸的声音哽住了,\"门没锁,我...\"
顾听胥放下购物袋,慢慢走近。她的眼睛因发烧而发亮,脸颊有不自然的红晕。\"你看到了。\"这不是疑问句。
荀攸点点头,突然无法直视顾听胥的眼睛。她的胸口发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
\"我...\"顾听胥的声音很轻,\"我可以解释。\"
\"不需要。\"荀攸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只是来送画册。\"她快步走向客厅,急于逃离这个太过私密的空间。
顾听胥拉住她的手腕,力道很轻,但足以让她停下。\"攸攸,等等。\"
荀攸转身,看到顾听胥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脆弱、羞赧、决绝,还有某种她不敢确认的情感。
\"十年了。\"顾听胥轻声说,\"我画了十年,却从未有勇气给你看。\"
雨声填满了沉默。荀攸的目光落在顾听胥的锁骨上,那里有一枚小小的银杏叶胸针——和她送给顾听胥的那枚一模一样。
\"你...还留着它。\"荀攸不自觉地伸手,指尖轻触那枚胸针。
顾听胥的呼吸明显加快了。\"就像你留着我的信。\"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记得对方。\"
荀攸突然意识到她们站得有多近——近到她能数清顾听胥的睫毛,能闻到她身上雨水和退烧贴的气味,能感受到她过高的体温。
\"你发烧了。\"荀攸后退一步,\"应该躺下休息。\"
顾听胥苦笑了一下,松开荀攸的手腕。\"总是这样。\"
\"什么?\"
\"每当我想挑明,想说清,你就退缩。\"顾听胥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十年了,攸攸,你还要逃多久?\"
荀攸的心脏狂跳,耳边嗡嗡作响。她不是不明白顾听胥在说什么,只是...只是...
\"我去给你倒水。\"她转身走向厨房,双手微微发抖。
厨房里,荀攸撑着流理台深呼吸。水龙头的水哗哗流淌,她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墙上那些画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顾听胥眼中的她是那样的...美丽。不是外表的美,而是一种内在的光芒,一种她自己都从未察觉的特质。
\"药在茶几上。\"她最终只是说,把水杯放在顾听胥面前,\"你...应该吃点东西再吃药。\"
顾听胥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靠垫,看起来疲惫而脆弱。\"谢谢。\"她轻声说,却没有动那杯水。
荀攸站在客厅中央,突然不知该如何自处。她想离开,又放心不下生病的顾听胥;想留下,又害怕面对那些画作揭示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