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满脸都写着不开心,”望着她亭亭玉立的身影,他在她身后解释,“许嘉找我,并非私情,为的是给孟嫣及其家人迁入长安开户之事。”
李泠并未停下脚步,他又开口:“孟嫣曾恶意毁你声誉,泠娘你希望我怎么做?”
她终于驻足,停在原地,但并未回头,“这与我无关,你身为户部司郎中,自然该秉公处理。”
上巳之后,恢复上课。
这日傍晚,孟嫣求到李泠面前负荆请罪,李泠才知郑淙不予接收孟嫣一家迁入长安开户籍。
望着赔罪的孟嫣,她叹了口气,“为何你会觉得此事与我有关?”
孟嫣伏低做小:“是我从前不懂事,得罪了您,多谢郡主宽宏大量不予追究,还望郡主高擡贵手,再给我一条活路,让我举家都迁入长安。”
李泠不懂,“这事你找错人了,迁户该找户部,我无权干涉。”
孟嫣急得满脸通红,眼泪都要掉了下来:“该提交的东西,我都提交了,也达到了迁户的资格,最后一步却卡在了户部司郎中那里,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来找您。户部司郑郎中曾与郡主关系匪浅,请您通融通融,念在同窗一场,请帮帮我吧。”
听罢,李泠微微蹙眉,郑淙难道真是因为孟嫣曾恶意举报造谣一事,对她由此记恨,才卡了她的申请?
她对孟嫣之前的造谣和中伤并未放在心上,不想看到真的是这样。
如此,会影响郑淙仕途,令人参他因私费公,有违章法。
她让孟嫣给出她提交的那些资历资料,观阅之后她一口应下说,会去找郑淙问清楚。
孟嫣喜极而泣,千恩万谢:“感谢郡主大恩大德。”
翌日,户部,户部司。
听到属下来禀,荣宁郡主亲临欲见郑郎中,郑淙有些意外,连忙整了整衣冠,让人请她入廨属。
今日她未去国子监,穿着简单的圆领袍便服,腰间束着一条革带,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坐在客椅上品茗。
郑淙直言问:“找我有事?”
她放下茶盏,开门见山道:“你为何卡了孟嫣全家的迁户申请?”
郑淙在旁边的椅子上入座,告诉她:“长安乃京师重地,按大豫律法,世家大族迁入长安,需得在原籍做出重大贡献,诸如修桥铺路,济民救灾等等善举;一人迁户,需得科举高中,留京任职才可。”
“孟家既不是世家大族,也无任何善举贡献,更无科举高中之京官,于公于理,都远达不到迁户入京的资格。我不接收,合法合理,这很难理解吗?”
李泠根据已知的一切,同他理论:“孟家在本朝虽已没落,但在从前也是几朝望族,所谓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勉也强称得上世家。至于贡献,孟家在十年前,曾捐银钱开通水路,让周遭百姓有了生计,也令此处的水上商贸开始发展,造福民生。此已符合两条标准,郑郎中难道不曾调查清楚吗?”
郑淙边听边点头:“孟嫣去求你了吧。泠娘总是对旁人心软,以至于偏听偏信。”
她看向他:“什么意思?”
“这本属于本署机密,既然你问,我便告诉你。十年前孟家捐银,明面上捐了一万两白银,实则是与当地县令沆瀣一气,用来洗贪污受贿所得的赃款。本来无人知晓,但孟家与县令因联姻失败,以至失和,因此急于摆脱县令,才想借此事迁户入京。若非如此,我还查不到这桩陈年旧事。”
李泠听得原委,疑虑骤消,也舒了一口气。
还好,他并不是因她的原因,才拒绝了孟嫣的迁户申请。
得到答案,她起身告辞。
郑淙还想与她多说些话,但他找不到任何借口,话到口边,只变成了一句交代:“此事我已转交吏部彻查,你记得保密。”
李泠点点头:“我知道了。”
*
晚间,李泠回到公主府。
入夜就寝,金钏女萝都出去之后,迟迟未见秦修从柜子里拿出被褥打地铺。
李泠上午从户部出来后回了国子监女学馆上课,下午恰逢骑射课,累了半天浑身酸痛,也没有精力去问依旧坐在桌前的秦修为何还不睡。
她自个儿倒在软被之中,拥着枕头闭目睡觉。昏昏欲睡之中,忽然听到秦修问道:“上午请假去哪里了?”
“户部司。”
“找郑淙?”
她迷糊应声:“嗯。”
“找他做甚?”
她感觉询问的声音忽然靠近了,就像在头顶响起,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只见秦修不知何时来到床前,正低头看着她。
四目相对,她开口:“你逾越了。”
他无动于衷,继续追问:“找他做甚?”
“下去,与你无关……”
秦修步步逼近,坐在床头,温柔地注视她的眼睛,“告诉我,找他做甚?泠娘,至少我是你明面上的丈夫,于情于理,你总得知会我一声,让我知晓你都在做些什么。”
她竟在他的神色和声音中,观出一丝委屈和幽怨。
宛若她是出去鬼混回来的人渣,被家中的原配抓包似的。
但那又如何。
从一开始,他们二人的婚姻就是一纸契约。
她望着他,面带不喜,再次提醒:“记住你我的约定,及你的身份,不该问的别问,还有,离我的床远一点。”
秦修没有动,依旧坐在床头,凝望她的目光之中流淌着淡淡的忧伤,以及一抹令她万分熟悉的感觉。
而后,她听见他低声开口道:“人生如朝露,红尘如逆旅,我不是过客,我是你的归人。”
“听不懂,别妨碍我睡觉。”李泠打了个哈欠,转背过去,闭目塞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