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秦修擡头问道,“抄完了?”
“是,请秦博士过目。”她抄起案上那叠罚抄簿,起身上前交给他。
秦修接过随手翻了翻,随后置在案上,问她:“郡主近来是有什么心事?”
她想也不想:“没有。”
“没有为何一而再再而三于课堂走神?”
她不语,静立着垂目挨训。
他又问:“是我讲得不好?让你听着难受?”
她坦诚:“不是,秦博士讲得极好,是我自己的原因。”
话到此处,分明是没有想说的余地。
他不再问,只道:“早点回去罢,好好休息,别影响了明日的会试。”
她行礼,“是,学生告退。”
走出去后,她才意识到明日就是中秋了。
女学馆每月十五,都有一场月试。
怪不得刚才秦修在写着什么,想来大约是在出明日的经学考题。
她走后一刻钟,学堂的灯熄灭,秦修也从学堂出来,手里拿着一沓卷章,他锁好门窗,才离开女学馆。
*
明日就是月试,未免路上耽误时间,李泠没有回公主府,先去了掌馔厅用晚餐,打算今夜宿在宿舍温习功课。
她去的晚,掌馔厅用餐的人几乎都吃完了,食笼上还剩零零碎碎一些看不出是什么的菜和汤水,除此之外,幸好还有两个白面馒头。
她拿走最后两个馒头,厅中的大婶见食笼空了,遂拉下卷帘打烊。
回寝室的路上,她又碰见了秦修,打过招呼之后,见他去的方向正是掌馔厅,她喊住他:“秦博士是要去掌馔厅吗?那里已经打烊了。”
闻声,秦修回,折了回来,“这样啊,多谢告知,省得我走冤枉路。”
想着他也还没吃,且又是为了她们明日的月试殚精竭虑,出于人道,她分了一个馒头给他:“最后两个馒头都在我这里了,分一个给你。”
他看着她,没接:“给了我,你也吃不饱,何必。”
她硬塞到他手里,“就当是当初在护国寺,还你的那份包子,快吃吧,趁热。”
说完她也不管他的反应,提灯擡脚就走。
“长夜漫漫,一个馒头如何消遣长夜。”他上前,与她并肩,“随我来,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吃的。”
李泠将信将疑,随后跟了上去。
她跟着去,才发现国子监原来这样大,竟有她未曾来过的地方。
一片荒原,但又长满了各样的果树。
只是暮色四合,她渐渐看不太清周边,便紧紧跟着秦修的脚步,唯恐踩错一步。
秦修知道她的这个小秘密,走得很慢,挑了平缓的地方踩出路径,有意等她跟上。
穿过草地,来到一片疏林,他让她坐在一块石头上等着,他则就地取材,捡了很多枯枝,在她面前钻木生起一团火。
火堆燃起,他教李泠间隔加柴别让火灭了。随后他取了一竿青竹,举在手里敲击前方板栗树上的栗子。
在野外生火,李泠上辈子体验过,这辈子却是第一次。
那时候从长安逃脱,去往关内的路上,餐风露宿,夜宿荒野,需要篝火照明和炙烤食物。
也是那段经历,她真正走出金笼,学了很多野外生存的要点。
她看向秦修,见他敲下了很多栗子,便知道,他这是要烤栗子。
不一会儿,他就用衣摆兜了一堆带刺的板栗过来。
李泠还是第一次见带刺的板栗,好奇的伸手拨了拨,那层刺壳像极了刺猬,扎手。
她不耻下问:“这要如何处理?”
秦修不让她碰,“我来处理,你坐着别动。”
她坐在一旁添柴,将火烧的旺旺的,见他用石头敲刺壳,再用两根小树枝模拟筷子,从中夹出板栗。
李泠自然的捡过,扔进火堆。
一时之间,两人无话,但配合默契,直到他全部敲好板栗,第一波进火堆的板栗,也就熟了,焦香扑鼻。
李泠依葫芦画瓢,用小树枝夹出烤熟的栗子,盛在摘来的桐树叶中,微微放凉之后,她用手取了一颗,剥好壳放在掌心,递给秦修:“第一颗敬孝师长,秦博士,请笑纳。”
火堆前的她,脸上被火光渡上一层暖橘色的光芒,令她看起来无比柔和。
他鲜少见到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她,一时怔住。
李泠手都要举酸了,见他失神,又往他眼前递了递:“请笑纳。”
秦修回过神,伸手接过。
栗子太小,接的时候他的指尖无意擦过她掌心,触及到一点柔软,顿觉手中的栗子,似乎在炙烤着他,滚烫至极。
李泠未曾注意,继续低头剥栗子,开始犒劳自己。
暮光渐消,暗夜至。
烤栗子焦香甜糯,她吃得开怀又饱腹,不禁打了个嗝。
秦修问她:“吃饱了?”
“饱了。”
“那回吧。”
回去的路上,李泠不慎绊了一下,不受控地往他身上栽去,一头撞在他背上。
她扶额,尴尬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不碍事,我知道。”他在路旁折了一枝树枝拿住一头,另一头递给她,“你牵着这头,跟着我走。”
“好。”李泠照做,紧紧捏住树枝,跟在他身后。
路上秋蝉鸣叫,草丛里亮起不少萤火虫,天上星星闪烁,月亮几乎圆满,恰似一幅良辰美景的画卷。
秦修走在前方开路,无心欣赏这些景物。
他耳中听得全是她走路的动静,心中想像着她的一颦一簇,一举一动。
可惜明明离她相隔咫尺,但却远如万里。
他自私地想着,这条路若能够再长一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