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岱看了看那个依旧空缺的席位,担心不减。
叔父到哪里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
帝后从夜宴中出来,坐在銮舆之中离开。
李慜对郑无邪开口:“等会儿送你回坤宁殿,朕今夜就不留宿了。”
郑无邪面无表情应是,他从不对自己解释不留宿坤宁殿的原因。
她也懒得过问,问来问去,除了找借口去卢妃的长福宫外,再无其他。
夫妻做到这个份上,十几年情分,比不过任何人。
上辈子她还会伤心难过,会孤枕难眠,会心生妒忌,会暗害情敌。
后来终于熬到他退位修行,不理政务,她接手了皇权之后,尝到了权力的滋味,才知那些情情爱爱,什么雨露恩泽,都是镜花水月,不值一文。
如今她再不执著于得到帝王之爱,便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的夫君,对自己没有爱,没有情。
毕竟只要她荥阳郑氏在一天,她就能稳居后位。
她巴不得李慜多纳几个年轻貌美的妃嫔,去与他心爱的卢妃,争风吃醋,虚耗他的精力。
只要她熬死了李慜,日后的江山,还是一样是她的掌中之物。
李慜见她面容平静,不似从前听后那样关心他今夜住哪,颇为纳闷地看了她一眼。
他正要说话,冷不丁轿身一颠,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旁边的郑无邪,将她护在怀中,沉声问外面:“杨平,发生了何事?”
随后轿子平稳,外头传来内侍磕头请罪的声音:“老奴罪该万死,风雪交加,这銮舆的车轮碾到了一块坚冰,以至车轮松动,颠簸了一下,可有伤到陛下和娘娘?”
李慜松开郑无邪,问她:“你怎么样,有无不适?”
郑无邪还有些怔忡,刚刚李慜那个护住她的动作,竟叫她想起了十几年前,他们刚刚成婚的岁月。
彼时,他们也曾如此亲密,她以为自己不单单嫁给的是东宫太子,而是一个知心良人。
那一年春日郊游,有歹徒行刺东宫,她不顾一切跑到他背后,以血肉之躯为他挡住刺客手中的利刃,从此伤及根本,再也无法孕育属于他们的孩子。
至于后来,他登基为帝久居太极宫,她位居中宫坤宁殿。
她被病垢膝下无子,前朝百官及后宫太后都在施压,给他选秀,他开始有了新欢,后宫不断壮大,他则与她越来越远。
远到她都忘记了他们当初也曾恩爱过,恰如方才。
见她发愣,李慜有些担心,握上她的手又问了一遍:“皇后可有何不适?”
一声皇后,彻底粉碎了郑无邪心底那丝余温,她回过神,摇摇头:“陛下,臣妾没事。”
“你的手很凉,还说没事。”李慜脱下身上的披风,系在她的身上,接着对外道:“赶紧清扫路面,修理好车轮,皇后怕冷,耽搁不得。”
“是!”杨内侍点头应声,命令地下的人赶紧弄好。
不过只一会儿,他就发现车轮的问题一时半会儿修不好,大冷天的硬是急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战战兢兢再次请罪:“陛下,皇后,外间风雪冻人,修理起来颇为费时,旁边就是麟德殿,陛下和皇后不若移驾到内暂避风雪可好?”
李慜有些恼怒,他今日过个生辰,底下的人办事这么不靠谱,如今困在雪路,还冻着了他的皇后,这像什么话?
他正要发怒时,郑无邪便开口朝他商榷:“陛下,麟德殿是安阳公主旧居,臣妾一直都让人清扫着,里面洁净如公主在时,不会污了您的耳目。”
李慜霎时间熄了怒火,沉声吩咐外边:“备伞,伺候皇后下轿。”
帝后互相搀扶,行走在雪地之中,在宫人提前敲门后,进入麟德殿。
走在庭中,见到殿内灯火通明,李慜心下暖和,对着身旁的郑无邪道:“麟德殿这么晚了还有灯,可见是素来有人守夜,皇后对安阳故去后空置的宫殿还这么尽心,细心周全,不愧是大豫的皇后。”
郑无邪笑了笑:“司理六宫是臣妾的职责,这些都是应该的。”
两人难得待在一起说说话,这短短的距离,教李慜忽然怀念起从前的少年夫妻时光。
不论是太子妃,还是皇后,她都当得无懈可击,将他的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
作为夫妻,他对她谈不上爱,但素来敬重她,于是他由衷道:“多年以来,皇后辛苦了。”
郑无邪微微摇头,笑而不语,扶着他缓缓走上殿阶:“陛下小心脚下。”
李慜颔首,不知该与她说些什么,便索性沉默不语。
两人无话可说,静静行至廊下殿门处。
殿内光影闪烁,照见两道人影,以及传来零零碎碎争吵的声音。
李慜擡手,示意大家别动,站在门边,静静听了片刻。
直至一声重物坠地的碎裂之声,以及女子德厉声怒吼同时响起——“住口!休要胡言乱语!休要污蔑我娘!”
李慜听出来了他们在讲些什么,听了出来这道声音又是出自谁人。
他唯一的外甥女,在那个自称是她生父的人面前,捍卫她的母亲——安阳。
他听清了因果,他身边的人自然也都听明白了。
特别是他的皇后,同样出生于荥阳郑氏。
可竟然叫她听见了安阳同他人茍合,暗结珠胎后下降到郑家,嫁给她的亲弟弟,才生出的郑泠。
这叫他这个堂堂天子,和已故的妹妹安阳,及荥阳郑氏的脸往哪搁?
李慜怒火中烧,一脚踹开了殿门,“来人,保护郡主,抓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