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只觉得他碍眼极了,什么一家人。
一个膝下有子的鳏夫,也配得上他冰清玉洁,天仙一样的妹妹?也配当他的妹夫?
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面对他的打招呼,郑淙完全笑不出来,只有满腔的不悦,和想揍他一顿的怒火。
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再愤然,也不能真的把人给打了,于是也扬起一个假笑,寒暄:“久仰卢大都护大名,此时能见到大都护,看来是太后终于将你这尊大佛请到了。”
卢玄策笑道:“郑将军说笑了,卢某亦为大豫之臣,此翻能与关内军同仇敌忾,同舟共济,是理所应当之事。”
“郑将军想是有要事找太后,卢某便不打扰了,先行告辞。”他朝着郑淙略一抱拳,就擡步离开。
“大都护留步!”郑淙哪能轻易放他离开,连忙道,“素闻大都护武艺超群,在下想与大都护切磋一二,若能得大都护指点,也不枉此行了。”
卢玄策转身,扬了扬眉,“指点不敢,郑将军年轻有为,想来也身手非凡,既然如此,我们找个地方。”
郑淙笑笑:“请。”
两人去了演武场,就地切磋了起来。
开始卢玄策,以为郑淙真就是单纯地想与自己切磋,但几招下来,招呼他的完全是实打实的功夫。
一拳一脚,都是铆足了真气,拳拳到肉,毫不手软地往他身上揍,颇有种把他当成敌人来打死的架势。
他只当郑淙此举是在对他此前不援救关内,袖手旁观的一种泄愤。面对这样的攻势,便也认真了起来,或守或避或攻,都拿出了真本事。
郑淙胸口的箭伤,本来好的差不多了,此刻动起手来,舒展身手,又将那处伤口撕裂。
他不管不顾,继续朝着卢玄策挥拳扫腿,打得他脸上挂彩仍不解气,势要为郑泠屈身陪酒,所受的那些委屈给讨回来。
随着卢玄策的开始反击,郑淙也陆续受到重创,最终被卢玄策发现他招式之中的破绽,趁机一拳砸在他的胸口。
胸口旧伤牵引心脉,一股鲜血涌上喉间,从他嘴角溢了出来。
见他如此,卢玄策点到为止,收拳,停下了这场切磋:“你没事吧?”
郑淙抿了抿唇,将那口血咽了下去,抱拳道:“没事。大都护技高一筹,在下佩服。”
卢玄策也抱拳回礼:“承让了。郑将军亦是身手不凡,叫卢某心悦诚服。许久未曾施展身手,与你打一场,只觉畅快非常。”
方才郑淙的身手,他看在眼里,对方称得上是后生可畏,假以时日,必将更上一层楼。
所谓不打不相识,是属于武将之间的惺惺相惜,他颇为欣赏郑淙,于是走前对他道:“日后有空,咱两多切磋切磋。”
郑淙乐了:“好啊。”
以后见他一次打一次。
从演武场出来,已经是未时,他去到千机堂的时候,郑无邪摆好了茶水,好整以暇等着他:“都说男人之间的友谊,是从打架开始,刚才一战,卢玄策此人,你怎么看?”
郑淙挑了挑眉,他才从演武场过来,太后就知道他们打过一架。
回味了一下刚才对仗的情形,虽然他不想承认,但还是客观评价:“很强,沉着冷静,不是光有勇武的匹夫。”
郑无邪不置可否,给他倒了一盏茶:“半年了,我才将他揽到关内阵营。原以为他是个野心勃勃之辈,没想到他所求的并不多。”
听到这里,郑淙警铃大作:“姑姑,您同他到底交换了什么?”
“一桩陈年旧案。也是苍天有眼,让我查到了这点,也幸而他是个痴情念旧之人,才能归顺地这样爽快。”
郑淙完全听不懂,只想知道一件事:“侄儿愚钝,有一言想问姑姑,您莫不是打算将小妹送给他做填房?”
郑无邪擡眸看了他一眼:“你为何有此一问?”
“听闻姑姑让堂堂大豫郡主,去陪一个男人吃饭喝酒,故而有此一问。”
“你也说了阿泠是大豫郡主,自古以来,皇室宗女,若能以一己之力为帝国谋取权益,那也是她的责任和义务。我有此打算,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看来是真的了,”郑淙气笑了。
他无法茍同,“可是姑姑,她是我的妹妹,也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亲侄女,您怎么狠心将她当做一件礼物,随意送给一个男人。”
声声质问,让郑无邪盛怒无比,她将茶盏重重拍在桌案:“住口!鼠目寸光,感情用事!我们郑家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不识大体之人。连泠娘都比你懂事,你当真以为她什么都不明白?她虽然不说,可她自己心里一清二楚,还不是乖乖配合着我的吩咐照做,将王孝烈迷得神魂颠倒。”
听到王孝烈,郑淙更是一窒,才发现自己搞错了人:“单于都护府-王孝烈?原来是他。”
下一瞬,他只觉得异常恶心。
王孝烈都快五十的人了,做阿泠的父亲都绰绰有余,将阿泠嫁给这样一个人,那还不如是他以为的卢玄策。
见郑淙不语,郑无邪继续训斥他:“郑子潺,你虽然唤我一声姑姑,可你切莫忘了,我到底是太后。你身为臣子,要好好像你的妹妹学学,如何听君之令,忠君之事;而不是在此倒反天罡,教我做事。”
郑淙意识到,太后铁了心要把小妹送出去。
既然无法劝说,他也不想多说,只告诉她自己的决定:“太后说得是,朔方是您的地方,留阿泠在此,她如何懂得说不,自然依令行事。是臣错了,就不该将她送到这里,今日臣回羊谷关,便带她一起走。”
郑无邪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亲侄子,竟然会因为一个女人忤逆自己,顿时气得柳眉冷竖,怒喝道:“郑淙你放肆!连你也要造反吗?听听你在说些什么话?你今日敢带她走,你就与反贼李叡无异!”
郑淙直视着太后,眼中的光芒无比坚定,铿锵道:“臣从未想过早饭,是臣人微言轻,劝说不动太后,可也不愿看着舍妹羊入虎口,蹉跎一生。为了舍妹的幸福,臣只能如此。只要臣在一天,就断不容许任何人违背她的意愿,将她送来送去!”
“臣告辞。”说罢,他朝着太后一礼,漠然起身出去。
“哈哈哈哈哈,”郑无邪气到极致,捶桌大笑,“你一口一个妹妹,可她是你哪门子的妹妹!她虽然生于郑家,长于郑家,但身上流的可不是我们郑家的血。你为了一个奸生子,竟然忤逆哀家,忤逆朝廷,我们郑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
行至门边的郑淙,听见这一串一句比一句更如同惊雷炸响的话语,脚下一滞。
他眼中寒光一闪,转身回头:“太后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