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缙冷冷盯着他:“刚才你顾左右而言他,到底有什么事?”
谢事先有些不耐,“都说了没毛病,她康健得很!我再说一遍,身心健康的年轻夫妻,只要是两情相悦,心甘情愿,都能生孩子。除非是……”
魏缙继续逼问:“除非什么?”
“除非是强扭的瓜,才会结出歪瓜、苦瓜,或者干脆不结瓜。”说到这里,谢事先看了眼魏缙,带着鄙夷,“你的夫人是怎么得来的,你自己清楚。她若是愿意孕育子嗣,也不至于用那麝香来伤害自己……”
听到麝香,魏缙瞳孔微微缩动了一下,脸色骤然间变得极为难看。
那一瞬间,他回想到早上的那个香囊,以及前阵子她忽然兴之所至,采买香料调香一事。
那些日夜萦绕在她身上、屋内的香味,此刻仿佛一致涌入在他的鼻尖,在他胃中翻江倒海。
那奇异的香气之中,还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年气味,弥漫在他脑海中。
是麝香的气味。
麝香。
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幼时他的母亲为了养活他,穷尽一身技艺,教人跳舞。在他们最难的时候,也曾舍下身段,出入勾栏瓦舍,教青楼的女子跳舞。
五岁那年,有一次他在后院等母亲,无意间撞见了鸨母,颐指气使地吩咐身后的婆子,如何调教新人:“给她们喂上藏红花,以后日日用麝香熏蒸浸染,在这儿可不得弄出身孕来。”
那一行人自回廊走过,他看见队伍后面,被婆子搀扶的是面如灰白,衣衫不整的一个年轻女子。
那一幕给了他巨大的冲击,教他映像深刻,也知晓了麝香藏红花的这个功效。
如今听得谢事先说郑泠有用麝香,他百思不得其解,这究竟是为何?
之前问她生孩子这件事的时候,她分明没有拒绝过他,甚至还与他憧憬探讨过生男生女……那时候的柔情蜜意,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幸福’,迫不及待就同她求婚。
可若这一切,本来都只不过是她假意逢迎的欺骗呢?
想到这里,魏缙心中抽搐般痛。
他捏了捏袖中的指骨,极力维持自己的仪态,佯做从容,镇定道:“我夫人素来酷爱专研香方,平日多与各种香料打交道,许是如此才沾染上了麝香。只是这麝香对她的影响,能否有解?”
谢事先本不想多管闲事,妇人生子,她自己才是拥有最大的决断能力的那个人,要与不要,该有‘母亲’说了算。
他一生看多了人世间的生老病死,知道魏缙新婚的妻子有着怎样的过去。他们之间,怎么看都是女方身不由己,这才想方设法以此来避孕。
那一丝悲悯,让他刚才诊脉即使看出了端倪,也不想多事。
只是他忘了,这一切又如何逃得过敏锐多疑的魏缙的眼。
而他这该死的打抱不平,又不合时宜的跳了出来,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此时听到魏缙这般解释麝香的来源,谢事先又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遂道:“麝香毕竟只是外用,用量也算不得多,目前不碍事。最好的解药,就是停用。”
他交代完,拍了拍魏缙的肩,意有所指:“强扭的瓜不甜,你自个儿琢磨这个的道理。”
魏缙弗开他的手,眉峰都浸染着冷冽的笑意:“强扭的瓜甜不甜,只有吃瓜的人才知道。”
*
闲来无事的郑泠,正在俯首案间专研香方,想着继续改进那个麝香的方子。
许是做贼心虚,她终究是觉得此事还有隐患。
她专心致志,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撞开,将她吓了一跳,称香料的小药称显些从手中砸下来。
她擡头看着门边,只见魏缙浑身寒气朝着她走来。
见他不同寻常,郑泠放下手中的事,起身问道:“怎么了?”
魏缙的面容之上笼罩着一层霜寒,他漠然地推开郑泠,修长的手指在她身后的案桌上,一一拂过那些香料原料。
看着很是认真的在检查这些。
之前魏缙对她制香一事,从不干涉,也没有像如今这样过多的展现出‘好奇’。
这突如其来的举措,和他这恨不寻常的反应,让郑泠心生忐忑。
直觉告诉她,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果然,下一刻,就听他在问:“夫人能否告诉我,这些香料之中,哪一味是麝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