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泠弓着身惊呼出声,浑身如若触电,酥麻无力,她依旧摇头,“不是,都不是。”
她不肯承认,魏缙便一寸寸吻在她柔腻的胴体上,留下很多痕迹后,才停下了动作,“你刚刚喊得是傅丹青,可见你不止一次梦见过我,还是在护国寺的我。泠娘,你莫非在那时,就对我别有用心了?”
他的话语十分温和,行动却异常粗暴,晃的床在咯吱作响。
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之下,郑泠眼眶中汇聚了很多泪水。
这样羞煞人的逼问,不啻于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践踏,也清楚地彰显着他们之间的地位差距。
不论是从前那个梦境,还是如今躺在他的身下承欢,都令郑泠觉得是一种耻辱。
这种耻辱,逐渐在撕扯她的理智,助长了她的气焰和胆量。
这男人如此敏锐聪慧,仅从她的一句话就猜到了这么些事。可她偏不想让他听到他想听的,以此增加他的乐趣。
她为自己擦了眼泪,对上他的眼睛,笑了笑,“那时候我瞧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看着像个斯文俊秀的小白脸,就如我们皇室贵女喜欢豢养的那种面首。兴许是少女怀春,我寂寞了,正好将你当成个面首,于梦中陪我解闷。你以为当时你要走,我为何叫你再来长安?其实不过是我想将你收入后宅,当一个以色侍人的面首。”
‘面首’一词,着实刺激到了魏缙。
刚才还神采飞扬的神色,瞬间冷凝了下来,他握上她纤细的颈,深渊一样的眼瞳,凉飕飕盯着她的眼睛,冷笑:“你胡说八道的样子,真可笑。泠娘,你昨夜,分明还是处子。此前你连男人都未尝试过,竟在这大放厥词,以为一口一个面首就想气到我。怎么?是他崔忱骦不行?在大婚之夜,竟没让你如愿当个女人?”
反唇相讥的话语,一个一个攻破她的谎言。
郑泠不为所动,依旧带笑,学着他刚才的神色,也从头到尾瞟了他一眼,啧了一声,继续呛声:“可惜,现实中的你……不如梦中伺候的好,更不如崔忱骦,让我快活……咳、咳咳咳……”
那句不如崔忱骦,令魏缙脑中闪现过无数讥讽和奚落的声音。
“一个官妓生的小野种,你说他是崔家的种,他就是崔家的了?谁知道是和哪个男人生出来的,就想在崔家争个一席之地?简直是玷污了博陵崔氏百年门楣!”
“无耻娼妇!带着你的野种滚出崔家,滚出长安。”
“小野种看清楚了,那位才是崔氏行六的小郎君,你来了,我们崔氏这辈的孩子就要从新排行,这样不好。”
“你算个什么东西,妄想把六哥哥的族中行六给抢走?滚出去,滚出崔家!”
“孩子,你还是随你娘,姓魏,这崔字,你用不起。”
“……”
“缙儿,娘对不起你,是我身份卑微,连累你不得认祖归宗……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下去,娘没办法再陪着你了……”
隐秘在心底十数载的东西,在一瞬间犹如山崩地裂,将他人生之中最孤立难堪的一幕幕,从长满硬茧之下的心房牵丝勾起,露出血淋淋的狰狞疤痕。
他骤然失控,掌下聚力掐着郑泠的脖子,连连冷笑:“谁说我不如崔忱骦了?我运筹帷幄,用兵如神,破了他驻守的河南道,将崔家父子斩草除根;我辅佐出改朝换代的开国帝王,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令;我让那些卑劣的望族心惊胆战,让崔家人,都将匍匐在我的脚下,看我的心情活命;我还抢了崔忱骦的新婚妻子,他既守不住山河,也守不住女人,如此无用之人,我哪里不如他了!”
郑泠喉咙痛得厉害,呼吸也受阻,她不断拍打魏缙的手。
听到这里,她才知道他为何会在庆功宴上向李叡求要自己,为何昨夜特意强调他也是崔氏子弟,如今也冠绝京华。
什么喜欢她,求她嫁给他,不过就是他蓄意,信口而言的一句引诱之语。
要是她昨夜真的为了求生,回应了他那两句话,怕才是遂了他的愿,让他看了笑话。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为了报复,报复不知缘何得罪过他的崔家。
求生使然,郑泠摸索着床头的一切,抓起枕头朝他扔去,但都无济于事。濒临窒息的时候,她终于在枕头位置的被褥之下,摸到一柄短匕。
郑泠将将抓到,要刺向他的时候,魏缙顿时松开了手。
颈间没了桎梏,她宛如一只重回水中,即将干死的鱼,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干燥痛痒的喉咙,触及湿润的空气,呛入肺腑,她止不住的咳嗽,蜷曲着身子趴在床沿,咳得撕心裂肺。
魏缙见她颈间红痕宛然,眼角泪痕未干,从她手中抽走那枚匕首,起身拾起衣物,慢条斯理的穿上。他居高临下的对着郑泠道:“以后莫要再说我不如他。”
穿上衣服的魏缙,又是一副道貌岸然、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他露出一个带有胜利意味的,温和的笑:“一个已死的手下败将,不配与我相争相比,相提并论。泠娘,你记住了吗?”
“你真是个疯子。”郑泠不想看到他,闭上了眼。
他并未辩驳,只道:“泠娘,这才刚刚开始,崔家欠我的一切,日后,就由你来偿还。”
她不明白,猛然擡头质问:“为什么偏偏是我?我不知你与崔家有何恩怨,更未伤害过你分毫!为什么?”
自五岁开始,魏缙就从不对任何人表露真心,再者,以当下他们越来越糟糕的关系,他说了,她也未必会信。
于是,他半真半假地告诉她:“为什么?因为,要怪就怪你,当初爱慕虚荣,甘愿嫁给崔忱骦。”
魏缙单膝蹲下,垂眸看着她,认真告诉她,“当初我问过你的,你嫁给他是因为他姓崔,还是因为他冠绝京华?你说,嫁给他既因为他姓崔,也因他冠绝京华。还说,即便不嫁给他,也是嫁给其他五姓七望的子弟。泠娘,你看,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着。”
郑泠自然没有忘记,当初在护国寺的一切,她也都记着。
但她不理解魏缙如今针对她的逻辑,更难以茍同:“我嫁给谁是我的责任和自由,关你何事?”
魏缙轻声一笑:“是啊,嫁给谁是你的自由,所以你的选择,决定了今日的一切。幼时被崔家欺凌之际,我曾立下誓言,有朝一日,必将整个博陵崔氏踩在脚下,将崔氏奉为圭臬的一切,都收入囊中。”
他伸手向她精致俏丽的脸触摸,“崔忱骦是崔家内定的家主,他在崔家的一切,每一分都是我的。包括、你。”
郑泠别开脸,躲开了他的触碰,笑了:“可我已与崔氏和离,崔氏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报复我,只怕也让你畅快不起来。。”
魏缙勾过她的下巴,就是要她看着他,再轻飘飘毁掉她伪装的不在意:“嗯,不让你和离,又怎能把你送进教坊司,怎能让你沦为娼妓,成为我的,玩、物。”
“咚——”第一声报晓鼓响起,随后是一道道立于各座坊门的鼓声接力响起。
磅礴交替的悠远鼓声,震的郑泠脑中嗡嗡作响。
日光也游移了一下,透过窗隙照在她漆黑的眼眸上。
原来,那日那传旨的宦官,逼她与崔忱骦和离,将她充入教坊司,也都是出自魏缙之手。
她一颗心如坠冰窟,浑身都被浓郁的绝望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