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骸尸林(三)
江天一色见沉月,皎皎流光镀琼林。
江怀雪望着眼前月色,又看向坐在一旁的谢辞,皎洁月光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朦胧银边,在一片静谧之中美如画卷。
倒是让人凭空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错觉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前几日才经历了蛊毒发作,谢辞那清逸的面庞带着几分淡淡的寒意,如同那皎洁月光。
冷冷的光线照下来,将他纤长的睫毛都镀上了好看的银白色,轻轻眨动好不落寞。
“这地方我从前最是常来,一方高台坐落江畔,草长莺飞之际四面的芦苇都围上来,连滔滔江水都看不到,人迹罕至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谢辞声音淡淡回忆着那太过久远的年月。
“那时候我就是在此练成了千秋剑诀,然后名震江湖。建立了踏云门后,便忙得在没有多少时间来此。”谢辞说着,折下一旁枯黄的芦苇,“只可惜现在,这里没多少生机。”
现在的枯黄苇叶不过半人高,往前看去便是一江波光粼粼的月色。
“江湖险恶,最恶不过人心,总要有些保命的本事。”谢辞轻道,“你的剑法转云诀和心法飞鸿踏雪现在还未完全成形,而剑法,便在这里练最合适不过。”
江怀雪抽出止戈,江风抚过四面芦苇,一片沙沙的声响。
她立于风中,衣袂飘飘而剑未动,却已然能感觉到剑气迎风,四面枯黄的芦苇叶震荡出一片肃杀之声。
长剑忽动,如有了灵性一般游走与皎月清风间,势不可挡。
江怀雪的剑法将软剑的柔与韧发挥到了极致,然天下武功大多刚劲,却反倒是不易破解转云诀这般至柔。
若是假以时日,转云诀或将无人能敌!
谢辞坐在高台边沿,随手摘下一片苇叶在唇边轻轻吹响,是西岭的小调,恰与一招一式相和。
他现在还能看出江怀雪的剑招,能猜到她下一招大概会如何出,可过了一会儿,剑势乎变,打破了常见招式的中正,就连谢辞也有些看不透了。
十多年前的谢辞,便是在这江风草木间,练成了闻名天下的千秋剑诀,而江怀雪的转云诀,日后也必将名震江湖!
时隔十年的两道身影似乎冥冥在时空中重合,谢辞拔出千霜,以千秋剑诀一试初成的转云诀。
他依旧如同当年一样轻转手中利刃,一招一式都如旧,然……终不似,少年游。
当初的谢承安,一枪热忱,还未经历过世态炎凉。
他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天才,是整个江湖为之惊叹的传奇,没有人敢质疑他,没有人敢挑战他。
他是那天上骄阳,没有人敢直视他的万丈光芒。
可是八年后的谢辞已然从骄阳坠入尘泥,挣扎求生间看尽了人情冷暖,他再不是当年那个不染纤尘的传奇,也再无法舞出那样纯粹的千秋剑诀。
曾有多少人死在他这剑法之下呢,谢辞已经记不清了。
万毒宗,煞血盟,地下城……
一桩桩一件件好像都不是他的错,但偏偏又都将他从那高处拽下来
天下人都说着现在的谢辞一如当年的谢承安,可若是有一天他武功不复,又有几人会待他一如十年前?
江怀雪手中的止戈越发的慢了,她最终停下来,看着谢辞手中的剑越发的气势凌然。
那剑气中带着不甘,带着遗恨,也带着蹉跎了岁月的沧桑。
曾几何时,她寻谢承安八载一无所获,那时的她总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能得见他平安无事,得见他再舞千霜,该是何等幸事,可现在她看着眼前人,却只看出无尽的悲哀来。
这江湖,又还有几人待他如初……
皆为过往。
踏云门中,秋子萧和韩莫期现在已是一筹莫展。
不知从何处传出一种异样的声音来,说谢承安灭西疆是为八年前的私仇,然而旭阳一战他将整个江湖都牵扯了进去,现在西疆余孽逃到平江,或许所有人都终将被祸及。
“踏云门中这样的声音已经被我压下去了,如再有人传谣直接逐出踏云门。”韩莫期眉宇紧皱,好久都没有舒展,“但平江城中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就算我们能管得住那些江湖门派,但也管不住更多未入江湖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