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渡舟靠着棺椁,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谢辞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地上的酒渍混合着泪渍,早已分不清了。
谢辞走过去,想要把沈渡舟扶起来。
然而他靠着棺椁,似乎连多一分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辞,你让我再跟阿月待会儿。”沈渡舟的声音异常嘶哑,“就这最后一日了。”
“江家的人该过来守灵了,你留在这里不合礼数。”谢辞叹了口气,却也有些不忍将他强行带走。
沈渡舟转头看了一眼棺椁,凄然的笑着。
“我本以为我的医术早已天下无双,武功也已经算得上出众,我以为我可以把她保护得很好。”沈渡舟低下头,满是泪光的眼眸无比凄惶。
“我救了那么多人,他们都说已经踏进阎王殿的人,我都给拉回来了。”
“就连当年中了百殇蠖这种蛊毒的你,我都给救回来了。谢辞,你说……我怎么偏偏就救不了她呢?”
“我救了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救不了她呢……”
沈渡舟双眼泛着红看向谢辞,他像是想要寻求一个答案,又像是在宣泄心头的悲恸。
他渡了很多人,却渡不了他所爱之人,这样的悲痛,该是何等绝望?
谢辞将手放在他的肩头,犹豫好一会儿之后,擡手用力的劈在他颈后,沈渡舟未做防备,被打晕过去。
“江怀月定然也不想看到你这样。”谢辞低声说着,将沈渡舟搀起来,往外走去。
那夜的风很大,枯黄的叶落了满园。
后来发丧的时候,枯叶和纸钱一同漫天飞舞,有的纸钱挂在了高墙旁的槐树上,远远望去白花花的枝头恍若花开。
沈渡舟没有跟着送葬的队伍而去,他一个人站在高墙下,擡头看着那树叶都落得所剩无几的槐树。
它逢春的模样还仿若昨日,那时候江怀月就站在他的身侧,笑起来与槐花一般的美。
沈渡舟擡起头,泪水便又在眼眶中蓄了起来,他靠着墙擡头去看那槐枝,试图强忍住泪水。
一阵秋风吹过,又有好几片枯叶落了下来。
其中一片落在沈渡舟的肩头,依偎着轻摇好一会儿,才又被风扬起,向远方飞去。
深秋已至草木枯。
他们终究是有缘无分的。
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殊剑阁都笼罩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氤氲,江怀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好些。
谢辞原本还想着要怎么劝她放下,却只听她提出了要再下江南。
“阿姐是为了救我而死,我想为她报仇。”江怀雪眼中有悲哀,却又含着比悲哀更甚的恨意。
“秦桑,那个西疆之人,还有歃血盟……”江怀雪低声道,“他们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偿还代价。”
她低着头,谢辞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却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蚀骨的恨意。
现如今歃血盟已经没了,只是那老巢位置隐蔽消息还没有传开,至于秦桑如今连踏云门都不敢回,自然也不足为惧。
只有那个至今还不知真面目的西疆之人,恐怕尤为棘手……
秋子萧在这些时日里已经收集到了不少秦桑勾结歃血盟的线索,曲倾音也已经醒了过来,那日人证物证具在,秦桑逃不掉了。
虽然还没找到他的踪迹,但他若敢露面,秋子萧和清音阁就都会将所有的证据都公之于众。
只是秋子萧还没来得及喘息,胡玥便带来了一个消息。
“阁主,歃血盟被灭门了。”胡玥总是这般公事公办,将这么大的事都说得不带任何个人情感,以至于将秋子萧的诧异衬托得更为沉不住气。
“什么!怎么可能!”秋子萧差点儿把桌子上的砚台都拂落在地。
歃血盟一向隐秘,就连他们秋萧阁都对歃血盟知之甚少,怎么会突然有人找过去将他们给灭了?
而且歃血盟的实力可不弱,又有谁能做到悄无声息的灭门?
“外面都已经传遍了,听说已经有官府派人找到了他们的老巢,已经在收集线索了。”胡玥继续道,“而且有人说自己是被从歃血盟里救出来的,见过那个救他们的人。”
“那个?一个人?”秋子萧心头一紧,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能有这个实力的人当真不多见,除了……谢辞。
“所有人都说灭歃血盟的人肯定就是三年前灭万毒宗的‘血衣鬼’,只有他才会做这样的事,还能以一人之力灭了这样一整个门派。”胡玥道。
这话倒是不假,江湖上能有这实力的人本就屈指可数。
“还有一件事。”胡玥顿了顿,“现在外面都在传血衣鬼是来向整个江湖复仇的,万毒宗和歃血盟虽然都不算什么名门正派,但他敢对这两个门派下手,以后就不知道还会对谁下手。”
“什么意思?”
“武林各派……似乎有要将他找出来兴师问罪的意思。”胡玥摇头道,“哪怕他灭的是这些十恶不赦的宗派,但他的存在,威胁到了那些名门正派,那他所行之事,就势必被扣上十恶不赦的名头。”
秋子萧冷笑一声,桃花眸也染了寒。
“是啊,他成了威胁,那无论做什么都是十恶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