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颐双眸一亮,心间顿觉朗然。
“丞相一席话,令本王茅塞顿开。”她释然笑道,“便如丞相所言。你立刻组织人手,明日会同六部尚书,共商备战事宜。”
“臣遵旨。”
别的方面倒也不存在太大问题。虽是眼下才着手正式的战争规划,但早在先王生前,昭国就已开始按照征讨或抵御北桓的方针进行种种准备,这么多年过去,贫薄的也逐渐积厚,欠缺的也早已补足。唯有一件事,仍然令沈安颐头疼不已。
“此次出征,乃是大战,战场上势必得安排一位主帅统筹全局。但如今可资调用的几位将领,论战功,论名望,论年资,都差不太多。不管让谁坐这个位置,恐怕其他人都难以心服……”
“李老将军年事已高,月前旧伤复发,近日才好些。本王实在不忍、也不敢让他贾尽余勇,可除他以外,又能让谁担此重任呢?”
宫无忧陪着她从殿门行至复道,又从复道走上宫楼,只觉这一趟走得似乎比往日快了些。大战在即,主帅人选却难定,女王陛下的心情,只怕比今日的步履更急切。
“陛下。”他沉吟着开口,“臣斗胆举荐一人,或可担当此任。”
沈安颐蓦然回身,深炯的目光投向他:“谁?”
宫无忧俯首,字字清晰:“丞相上官陵。”
“丞相?”
瞬间的微愕过后,沈安颐半是宽慰半是忧愁:“好倒也是好。只是她未曾上过阵,是否冒险了些?万一有个好歹,本王损失的可就不止是一名主帅了!”
“陛下目前需要的,乃是将将之才,而非将兵之才。丞相名高位显,誉闻及邻,又知人善任,理事通明,必能使诸将信服。至于上阵……他并不需要每回都亲自上阵,何况丞相亦非不自量力之人,怎会做扬短避长之事?”
《列国志·昭志》:王嗣立七年,民殷国富,士不畏死。会容王请联兵共攻北桓,王许之,欲以丞相上官陵为将,陵辞之再三,王曰:“寡人闻‘德不著于国者,不可使为政;信不立于军者,不可使将兵’,丞相理国平允,国人莫不称仰,是以相托大事,君其勿辞!若辞之,是弃寡人。”陵乃拜受。
上官陵刚一走进庭院,便望见抱膝坐在兰圃边的代长空。他正闭着眼睛晒太阳,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觉,可上官陵知道,那只是一种惹人误会的假象。
现在无需师父提醒,她也对自己微妙的处境心知肚明。本已是一人之下的国相,如今竟又兼得了大将军的职权……除了礼制名分以外,实在与君王也无异了。陛下把将印交托给她时,态度很是诚恳,她相信陛下并无别意,确实是因情势所限,事出紧急而权宜行之。可落在别人眼里,恐怕就远不是那么一回事了,等到她帅师离朝,国中难保不会有流言兴起,时日一长,陛下看待她的眼光还能如初么?
然而,眼下正是国事紧要的关头,她又岂能因畏惧己身之祸殃而退避远走?
凉风初静,梧枝移影。艳红的日头倚住了青峦,酡颜如醉,沉沉欲坠。
天固无情,却也有日月做它的精魄和丹心。
当她从沉思中抽回神来,蓦然发现师父早已睁开眼睛,看了她不知多久。
上官陵静等着,等着听他的教训。
可代长空自始自终也不曾说一句话。
末了,上官陵只得自己先开了口。
“有些事情,确实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只要陛下不失仁于天下,世上便无上官陵,又有什么坏处呢?”
代长空极其安静地注视了她很久,久到她觉得腿都有点发酸的时候,忽而幽然一叹。
“也罢。你既这么想,我也就不必多嘴了。什么时候出发?这回恰好赶上,就让为师助你一臂之力吧!”
上官陵颇觉意外:“师父也要随军?”
代长空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你师娘要跟着当军医,小昀要跟着当监工。我一个人留在这儿有什么意思?”
上官陵忍不住笑:“师父的剑艺,原是玉中和璧、曲中白雪,拿到战场上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代长空瞅她两眼,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你这丫头,说话还是这么刁钻。你就打量着为师这把剑只能单打独斗,到了千军万马之中就成了花架子?”
“岂敢?”上官陵正了颜色,“既承师父美意,徒儿自当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