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是府中刚办完丧事,开支有些拮据。还请大人宽限两日,容草民设法……”
“我不是那个意思。”上官陵一语打断,抽出袍襟踱开两步,“不过,我的确要问你借一样东西。”
“大人请讲,只要鲁家有的,一定双手奉上。”
“好。那就把你家的账本拿出来。”
离开鲁府,上官陵领着外边的随行护卫,与韩子墨联袂赶往太守府。半路,身后蓦然响起一声呼唤。
“上官大人,请留步。”
上官陵转身一望,霎时不胜讶异。
街那头迎面走来一男一女,男子轩昂英挺,女子明艳俏丽,竟是谢璇和晏飞卿。
晏飞卿在谢璇的护送下回长杨看望旧日姐妹,因着桓王的面子,林知秋不敢为难她,晏飞卿便得以在登临阁中过了一个欢洽的佳节。年节过完,谢璇的差事也告结束,护送晏飞卿返回北桓。途经商州时,听闻此地贸易发达,多有奇货,两人便进入州城看新鲜,这日正流连集市,不意视线一瞥,忽而瞅见熟人的影子。
上官陵见到二人,心思稍稍一转,便将始末猜到八九分。她是知分寸的人,当下并不多问,只以朋友身份寒暄了几句。
晏飞卿见到她十分高兴,拉着她问长问短,滔滔不绝。上官陵听了半天,也听不出个主次重点,她心里还挂着事,晏飞卿如此热情,又不好一走了之,思量之间,便微微走神。
谢璇一直观察着她,见状开口:“我方才看你行色匆匆,是不是还有要事在身?你若有事,只管先去,何时有空,我们再聚。”
晏飞卿道:“有事也不要紧啊,我们可以陪你一起去。人多力量大,不更好吗?”
她素来喜欢热闹,心思单纯,更想不到别处。
上官陵微笑:“多谢美意,但事情有点危险,你还是……”
“危险?”谢璇本欲回避,听到这两个字顿时改了主意,“我也觉得,还是多些人帮忙比较好。有我们可以出力的地方吗?”
上官陵转眸看向他,见他神情恳切,思绪一转,便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也好。”
她从袖兜里取出一块四方的物事。芙蓉石的质地触掌温腻,细滑如脂,是她自己的随身私章。
“谢将军。”她擡起面容,湛然眼波注向谢璇,“在下正有一件要事无人相托,既蒙将军盛情,在下也不虚意推辞。将军,请擡手。”
谢璇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顺从的擡起左手。
上官陵道声“冒犯”,将手中印章盖在他掌心。
“这是?”
谢璇望了望掌心印文,疑惑地看向上官陵。
上官陵招一名侍卫上前,对谢璇道:“将军若信得过我,现在不必多问。请与晏姑娘随这名侍卫去馆舍,稍时会有两名女子回来,将军见到她们,可以出示掌心印文,她们便知您是受我所托。要做什么,她们会告诉将军。”
这番话交代得奇特,谢璇稍加思忖,点头道:“好。”
太守吴荣正在书房中和朱怀商谈事务,门人忽来禀报,说巡访使驾到。
朱怀忙要回避,被太守拦住:“避什么?县官述职也是常务,避来避去,倒显得此地无银了。咱们一道迎见便是。”
上官陵被迎入府衙大堂。
“丞相莅临,蓬荜生辉。不知丞相有何差遣?”
上官陵视线一扫。
“朱县令也在,好极了。本官来此,是想问问鲁善公的案子。”
吴荣道:“善公的命案,年前已经了结,只是罪犯畏罪自尽,却出人意料。详情的话……朱县令,此案是你经手,该由你向丞相禀告。”
“是……”
朱怀答应一声,眼睛看看他,又望望上官陵,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上官陵了解他的窘境,遂主动启唇:“数日前县令曾向本官禀告过案情。本官今日造访,是因接到犯人家属的诉状,声称此案有冤抑,并说她曾向太守递状,但太守置之不理。府君,可有此事?”
吴荣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躬了躬身,道:“丞相明鉴。犯人江矩之女江蓠,的确曾向下官递过诉状,但下官并非置之不理,只是询问过朱县令详情后,认为情节明白,人证物证俱全,并无可疑之处。下官心想,许是江蓠不曾了解详情,或者出于亲情有所偏信。下官念在江家贫苦,不欲追究其诬告之罪,这才压下诉状,打算大事化小。”
“原来如此。”上官陵微微点头,起身离座,“府君费心了。”
“不敢,这是下官应尽的责任。”
上官陵踱着步子走向堂门,吴荣和朱怀以为她要离开,弯着身子做出恭送的姿态,却见她突然停了脚步。
“来啊!把这两人拿下!”
早已候在堂外的侍卫应声而入,不由分说将吴荣和朱怀绑了起来。二人抗拒不过,惊慌失措,高声叫屈。
“丞相!丞相大人!下官不知所犯何罪,这是何道理啊?”
“丞相,就算案子有误,也请给下官重查的机会……”
“重查?”上官陵冷笑一声,回身直视着他们,“你们以为,我抓你们是为了鲁家的案子?”
袍袖一掷,几本账册摔在二人面前。
“吴太守,你方才说不知所犯何罪。那好,本官告诉你。收受重贿,其罪一也;妄兴邪祀,其罪二也;骗卖良民,其罪三也。单是本官所知,便已有此三罪,怎么你自己反倒毫不知情呢?”
朱怀面如死灰,垂头跪在地上不言语。那吴荣却十分随机应变,看了眼面前的账册,口齿依旧伶俐。
“丞相所指之罪,下官实不敢认。这账册不知系何人编造,出于何种目的栽害朝廷命官。至于什么邪祀,下官更是闻所未闻……或许丞相说的,是此地村民喜爱祭祀山神,但这是本地民情风俗,流传已久,并非下官所兴。下官身为太守,职在养牧黎民,如何能够贩卖自己治下子民?还请丞相明察。”
上官陵冷眼旁观,默然自忖。
她倒是小看了这个太守。证据在前,仍敢矫词抵赖,仿佛算定了鲁家不敢亲自指证,这到底是嚣张成性?还是有恃无恐?
耳边脚步声近,上官陵侧首一望:“韩大人?”
韩子墨递给她一张请帖。
“侯府刚才派人送来的,请你赴宴。”
上官陵接来看了看,神色有点似笑非笑。
“送给我的请帖直接递到了太守府,商侯的消息真是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