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陵一时沉默。
见孝郎面色羞愤,眉宇间流露出焦躁,她便暂停了问话,劝慰道:“郎君节哀,本官多言了。”
“大人言重了,请,请。”
两人转回前院,上官陵忽而想起一事。
“对了郎君,你家做什么生意?”
“先祖是矿冶起家,传了几代,是鲁家最大的产业。家里后来也兼做各种生意,只是这几年时运不好,各行亏的多,靠着放债收息勉强维持着用度。”
须臾主客话毕,上官陵辞别出府。县丞因为衙中有事,老早回去了,上官陵见天色未晚,便不急去县衙,在附近街坊中闲步转悠。
鲁宅一街之隔的斜对面确实有个肉铺,眼下尚未收摊,老板正在剁肉。上官陵目光落在他动作麻利的双手上,缓步走了过去。
老板见有人光顾,立刻停下活计过来招呼。
“客官,看要什么肉啊?我这都是好肉。”
上官陵看肉的兴致不高,对他的兴趣比较大。
“老板贵姓?”
“我姓张,大家都喊我张屠户。”张屠户人很爽朗,擦一把汗,热情地问她:“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嗯,刚来不久。”
“难怪看着面生!你住在哪里?”
“县衙。”
“……”
张屠户顿时显得拘谨起来。
“你……是官府的人?”
上官陵默认。
“那……你还买肉吗?”
“我有几句话要问你。鲁家的案子你知道吗?”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看起来严肃,张屠户竟没怀疑她假冒官差,答话颇为乖顺:“那哪能不知道?当时轰动了一条街,邻里都知道。”
“你与善公相熟么?”上官陵接着问,“你们居处相近,可常有来往?”
“熟是熟的,要说来往,也就是他家仆人常来买肉。跟善公的话,也就凭着住得近混个脸熟。不过是我脸熟他,他不一定记得我,他要记的人太多,我可排不上号。”
“看来他交游很是广阔了?”
“那肯定,他是生意人,谁不打交道?上月鲁家送葬,县令和太守都过来吊唁,我们都讲他虽死得惨,身后也够风光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善公,是什么时候?”
“就是出事那天。”张屠户回忆道,“他为了佣金和江矩在大门外吵,闹得很难看。他那两天刚从外地回来,估计生意没谈成,见谁都没好脸色。”
上官陵道:“我听说他生前乐善好施,是个好人?”
“好人才命不长啊!”
张屠户叹了一声,叹完似觉这句话不中听,忙吞了声,擡头瞅了眼上官陵,见她面无异色,方才接着开口。
“他的心眼不错,就是脸难看,脾气倔。平时散步看到乞丐,他都肯给钱。可要是跟他做买卖短了缺了几文,不管什么交情,他一定要讨回。用他的话说‘我愿意给是一回事,你不能坑蒙偷抢’。我们都说他想不开,要不然何至于今天?”
上官陵只听着,想了想,提出另一个问题。
“江矩呢?你与他熟么?”
听到这个名字,张屠户眼神呆滞了一下,随即摆手道:“我跟他不熟。他给善公押货的时候,偶尔见过两面,我们连话都没讲过。”
“那他认识你?”
“认识……不过也就是点头之交。”
张屠户显然不愿多说。上官陵理解他急于跟凶犯撇清关系的心态,不再追问,转而道:“案发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在家。”
“是在睡觉么?”
“对,我们做买卖的要起早,晚上也得早点睡。”
“嗯……夜里可曾听见什么动静?”
“不曾。”张屠户干脆地摇头。
“你是什么时候看见酷似江矩的凶手从鲁家溜出来?他从哪里出来?大门?还是墙头?”
“就是夜里……”张屠户话语稍停,想了一会儿,“哦,就是夜里我出门方便,看到有一个人从鲁家溜出来。他是从……墙头上翻出来的。”
“是靠这边的墙吗?”上官陵手势指引了一下。
张屠户想了想,点头道:“对,就是靠近我家这边。”
上官陵回首环视了一圈,又往他铺面上扫了扫,顺手挑了一根排骨,递给他道:“帮我切小块。”
“哎!”
张屠户利索地拎着排骨丢上案板,娴熟地操刀。然而排骨似乎太硬,有几块切得半断不断,只得又补了几下。
上官陵在旁看着,忽问:“你是不是丢过一把刀?”
张屠户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因这一分神,刀口微偏,险些切到手指。他忙低头去看,便把要说的话忘了。
“来,客官,排骨切好了,您拿着!”
“多谢。”
上官陵付了肉钱,想起件事,问他:“你们城中有几家客栈?”
“大的有三家,小的有六七家,就在路边挺好找的,你打听打听就知道。”